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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孙频
李天星出生在北方一个小县城，由舅父养大，早早考了中专学绘画，结果毕业后又回到深恶痛绝的小县城，苦闷中和在县城显赫的百货大楼中工作的有夫之妇通奸。事败后，考上南方一所大学继续学习绘画。大学毕业时，大学生已成了过江之鲫。几经辗转，沦落在西湖九曲桥上给人画像。有个女人在他画好像后投湖自杀了，有个女人无缘无故地来照顾他，帮他打扫房间，陪他上床……他遇到的世界，要么是人沉浸在疯狂的欲望中，要么是沉浸在虚妄的情感中，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等他绝望地又回归县城，曾经是县城最高的百货大楼被炸成了废墟。
因为《我看过草叶葳蕤》（《收获》2016-3）这篇小说是在进人大读书之后写的，所以就不能不先说说我在人大的读书生活。在本科毕业近十年的时候又跑回大学里做学生，说实话真是心虚得很，觉得这把年纪去做学生，怎么看都是个四不像了。进校第一天便得阎连科老师的宴请，说是怕我们会孤单，其实第一天真是最孤单的时候。大约是一时不能接受自己晃荡十年又变回学生的事实，而周围全是掐得出水的九零后。 好在有张楚和南飞雁给我垫底，在这两个一定会被认为是老师的男人面前心中稍感欣慰。尽管我们班内部消化了自己的年龄，可是每当我们八个人浩浩荡荡地在校园里出没的时候。还是必定要招来一片异样的目光，我们揣测小孩子们心里无非在嘀咕，这几个人是老师还是学生？但没有想到，他们还有另一种意想不到的嘀咕，那就是，这几个人是哪个国家的留学生？重返校园居然使我们面目不清国籍模糊？ 当我背着包严肃认真地去教室上课的时候，惨遭查课的老太太几次盘问，你是老师还是学生？这导致我们在后来的时间里有了一种严重的情结，那就是，一旦在校园里被叫成同学便不由得心花怒放。据说一次本来住在人大东门口的南飞雁正在东区打开水，被一个外校学生拦住问，同学，请问西区食堂怎么走？这是进校以来第一次被人叫了同学，大喜之余，南主席拎着水壶带着那外校生，横穿校园，一直从东区走到西区食堂门口，然后满头大汗地郑重指给那问路人，这就是西区食堂。 与环境的格格不入导致了班级内部八个人的相依为命。八个人聚在一起所做最多的事，除了上课、聊天就是喝酒。当然，上课和喝酒时的话题涉及面一般都很广，上到飞禽下到走兽，几乎没有不聊的，偶尔很严肃地聊文学，偶尔聊聊男人和女人，因为男人和女人毕竟是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四个已婚男女指点江山地说你们四条单身狗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要不组团找对象？肯定能找到，实在找不到一个人也是过。怎么都是过。人怎么活都是一辈子。死不了。真死了就死了呗。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我们先是把人大西门串吧定为御用二场据点，只要有文友进京并来人大探班，必要在西门串吧一场豪饮，班长张楚坐下的第一句话一般是，先来两箱啤酒蹲着。在过程中再点缀以小二，西凤，酒鬼，五粮液，洋酒等各色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杂酒，一学期下来已在西门串吧放倒江湖好汉若干条，开始在江湖上臭名昭著，而我们八人还斗志昂扬地筹谋着把此串吧作为文坛一个据点，让那些写得好酒量又好的作家们一一竖着进来再横着出去，以彰显魏晋风度。结果到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又发现了东门串吧有美味的小羊腿，于是喝酒据点从西门又辗转到东门。我们的一勺池群里动辄在晚上十点以后忽然有消息跳出，有来东门串吧喝酒的没？有黄啤和羊腿，速来。 虽说如此，但我们绝对没有酒鬼之嫌，写作的人的内心其实没有几个不孤独的，没有几个不性情的，也没有几个内心不柔软的。平素一个人孤独惯了，尤其像我这种独居了若干年的人，忽然和几个同类能朝夕相处，那感觉真是悲喜交集。我说，楚兄，今天心情不好，想喝酒。张楚说，给你要俩小二。我说，驴，我心情不好。小驴说，我给你听首歌吧。一首不管用？再来一首。后来张楚不再让我喝酒，说我酒风不行，醉酒后会大哭。但我想在这世大约也没有比醉酒之后，在一二知音面前痛快大哭一场更美好更爽快的事情了。 做了同学之后发现同学的小说都写得很牛，心中便很是紧张，怕自己写得不好垫了底多难看。平日里和老师同学闲聊之余，发现自己时间没有以前多了，但其实还是受了不少启发，人永远是一种需要被不停冲击的动物，冲击之下才有了生命力。以前几乎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自己的，想怎么挥霍怎么挥霍，现在得上课得准备作业得聊天得喝酒，时间切割开了，写作一下就慢了，不慢都不行了，几年前就不断被人提醒写得太快，要写得慢点慢点，在人大这一夙愿倒是终于实现了，一学期就只能慢慢写一篇小说，但心里知道这也许不是坏事。 除了校园，还不得不去面对帝都这个伟大的城市，这个城市的喧嚣，拥挤，庞大，宽容，奢侈，贫穷，三观不得不每天被刷新一次。我每次从天桥上经过的时候都会停下来，站在天桥上呆呆看一会这个城市的灯火。它不停带给作家的是内心的冲突，而内心的冲突几乎是作家们的必然归属，无可回避。既然这样，作为一个为小说而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不如张开自己全身所有的毛孔去感知它所有的疼痛与温柔，希望与绝望，黎明与黄昏。 下了天桥，便是人大西门。望着黄昏里的校门口，还是会心生温暖，这里除了有如父如兄的老师，还有七个心地善良深爱文学的家伙们。走进西门的一瞬间，再次觉得自己确实是这个校园里的一个老学生，不过，那也是学生。
李天星出生在北方一个小县城，由舅父养大，早早考了中专学绘画，结果毕业后又回到深恶痛绝的小县城，苦闷中和在县城显赫的百货大楼中工作的有夫之妇通奸。事败后，考上南方一所大学继续学习绘画。大学毕业时，大学生已成了过江之鲫。几经辗转，沦落在西湖九曲桥上给人画像。有个女人在他画好像后投湖自杀了，有个女人无缘无故地来照顾他，帮他打扫房间，陪他上床……他遇到的世界，要么是人沉浸在疯狂的欲望中，要么是沉浸在虚妄的情感中，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等他绝望地又回归县城，曾经是县城最高的百货大楼被炸成了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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