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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海拾贝 I 艾香中的端午

 老鄧子 2016-06-13



  对粽子美味的记忆,就藏在小时候的端午节里。快过端午节了,我想起了艾蒿,我家乡的艾蒿。

  端午时节草萋萋,野艾茸茸淡着衣。

  在上海,久不见艾蒿的影子了。突然间,在街头的小贩手里看到这种东西,心里不免一阵惊喜。一种难以言明的思绪涌上心头。对艾蒿,我有一种莫名的情感,期待每天房门前都有那一丛艾蒿的身影,娇小、玲珑、乖巧、可爱,闻着那一种清新,能净化心灵的气味,温暖立即溢满我的心房……

  艾,乡间随处可见。每年初春,当春风吹绿一片柳芽的时候,艾也从土里探出了小脑袋。几场雨下过后,田间地头泛着银光,近看,菊叶一样的叶子,叶片是散发着特殊香味的野蒿,不用说就是艾草啦,草绿色的叶片上有四五个尖,叶面深绿色,背面灰色,有短茸毛,摸上去,毛茸茸的,柔软而弹性,初夏时节,艾已亭亭玉立,在暖暖的微风里,摇曳着轻盈的身子,很喜人,闻一闻艾叶,鼻尖充满了一种浓浓的药香,令人神清气爽。

  在所有的时令中草药中,艾蒿可说是“当令之王”。艾蒿,又称香艾、苦艾,祖母说五月五的艾蒿全身是宝,能驱邪除病,用端午节艾蒿上的露水洗脸洗身子,一年四季都不会生疮生痒。因此,每次割艾蒿时,她都要让我用艾蒿上悬着的露水洗面。

  年少的我常常肚子疼痛,祖母会用鸡蛋放上捣碎的艾蒿煮一碗汤给我喝,我虽不太喜欢艾草的苦味,但想到可以治我的疼痛,就喝了下去,肚子竟奇迹般地好了许多。艾蒿陪伴我度过了那个岁月,这种略带苦味,气味清香的艾蒿鸡蛋汤,早就融进我的血液里,融进了我的生命里了。现在我知道,洁净的艾蒿可作“艾叶茶”、“艾叶汤”、“艾叶粥”等适时喝用,可增强人体免疫力,发挥防病强身的作用。

  所以,艾蒿独特,在传统的民俗里,万古长存。早在诗经年代,就有了“彼采艾兮”的吟唱。说是唱爱情呢,我却觉得是唱艾蒿。艾蒿被人们赋予了神圣,用以寄托愁思,聊解忧伤。每年初夏,艾蒿细碎的叶子正嫩,它可是饭桌上的一道美味野菜。采来鲜嫩的艾叶,在清水中浸泡一会儿后,洗净,放入锅里,加水煮开,待水沥干后切碎,再和进湿润的糯米。白色的米粒遇到青青的艾叶便染成了碧绿色,鲜嫩欲滴。放人碧绿的糯米,包入一勺由芝麻、白糖、桂花拌成的馅,三下两下,一个圆润饱满的艾粽便裹成了。

  在下面垫上芭蕉叶,将它们一个挨一个整齐地摆放在盘里,那一圈一圈的碧绿犹如一波连一波的思念。在这个过程中,心里竟也会漫上一种温柔的情绪。“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也许从三千年前开始,这艾便与思念连在一块了吧?

  入蒸笼用旺火蒸,水汽中,艾蒿那略带苦味的清香弥漫开来,沁人心脾。出笼的艾粽和艾青团,墨绿如玉,玲珑剔透,忍不住趁热咬一口,微苦、清香、爽甜的味道,萦绕在味蕾上,仿佛苦尽甘来,真是意味深长。早先,艾青团是我们江南一带清明节祭祀祖先的贡品,更是寒食节必不可少的冷食。

  艾蒿也是一种草。艾特托玛夫曾形容他的祖国,是一片长满牛蒡草、艾蒿和车前子的祖国。安房直子写过孩子们上山采艾蒿,被变成了兔子。张爱玲笔下的薄命小女佣被叫做小艾,而赵树理描写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追求婚姻自由的姑娘名叫艾艾。

  故乡的端午节,是艾唱主角的节令。这个蕴含中国传统文化的节日一到,差点被人们淡忘的艾蒿,又及时地出现在人们的意念之中。南朝梁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中,也曾有记载:“五月五日采艾为人,悬门户上,以禳毒气。”说的是端午节这天,人们争相采艾,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门板上、门环上,甚至窗棂上都插满了艾,满村荡着艾草香。艾叶散发出的香味很地道,开门关门的当儿,它总是扑鼻而至,浓烈,纯粹,以消除毒气灾殃。不过是普通植物,却担当起驱毒辟邪的重任。年年如此,久而久之,便成为一种仪式,在人们的生活中世代相传,一直沿袭至今,这是艾草的本事了。有时,保持个性,坚守自己,方能脱颖而出。在这一点上,我们人类,得向一棵艾蒿学习。

  奇怪的是,我至今没看过艾蒿开的花,虽然它每年秋天都会开。我不知它的花是鲜艳,还是朴素,是芳香呢,还是平淡。然而,这都不重要。它不用像一些植物,把自身的价值,投注在一次美丽的绽放、一次骄傲的展示上。它不需要,相信它也不喜欢。它的每一叶每一茎每一根,都有其价值在,不用张扬,自有人注视、自有人爱。纵使无人注视,无人赞美,艾蒿还是艾蒿,艾蒿就是艾蒿,它的内心是那么丰富,并以无暇的心灵,奉献给人类丰厚的爱,全人类都是它的爱人,它的孩子。

  艾蒿,羊却不爱吃,猪也不爱吃,大概都是嫌它气味的霸道。它是草里的另类,做不到清淡,从根到茎,从茎到叶,气味浓烈得汹涌澎湃,有种豁出去的决绝。采艾的手,清水里洗过好多遍了,那艾蒿的气味,还久久逗留在手上,不肯散去。苦中带香,香中带苦,我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苦多一些,还是香多一些。苦乐年华,它真的是一肩扛了。

  即使我走遍天涯海角,总有那丝丝缕缕的艾香,飘在心里最柔软的角落,挥之不去,提醒自己曾经的点点滴滴。如今,祖母已经不在了,她握着镰刀割艾蒿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在我脑海里荡漾开去,想起这些,心便湿润起来,温暖起来。

  “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五月初五过端午,吃罢粽子忙插秧。”民谣唱道。这端午的味道是粽的香气,是艾蒿那气味浓烈的香,是屈大夫的爱国情结,也是我的思乡梦啊,现在它们一起翻滚、荡涤在这绿浪里,也将随着风飘向大江南北。无怪乎,汪曾祺曾这样说道:“民俗,是一首民族的集体抒情诗。”

  转眼又是一年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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