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50年前的11月13日，我怀着对未来无比憧憬的心情，坐了六个小时的小火轮，从太仓来到了璜泾镇工作。这是一个太仓北面靠近长江的古老小镇。当年这里很闭塞，仅有一班轮船和县城相通。靠普通的手摇船更要十几个小时才能到县城。这在以后的工作中更能体会到交通的艰难。那是在1961年，全国正处于经济困难时期，我家弟妹又多，仅靠我父亲一人在芜湖工作每月寄来的二三十元钱维持全家的生活，所以经济相当窘迫，我所有的行囊就是用一块回纺的黄纱布作包袱皮，包上了一床旧棉被和几件母亲连夜缝补或改制的旧衣裳，再就是几本医学教科书。从当年的北门轮船码头坐上了十二点出发到璜泾的班轮，开始了自己的人生之旅。
轮船从码头出发，沿着盐铁塘很快就出了市梢，成片的稻田已经开始收割，两岸的芦花在北风中瑟瑟舞动传递着初冬的信息。船首先经过双凤东市梢的上冈桥。这是一座高大的石拱桥，花岗石垒就得严丝密缝。 水面上的波影在桥洞光整的石面上随风摇曳，令人心旷神怡。以后我每次经过这座十分秀美的石拱桥时，总是要细细地端详，它像一位美丽的少女长卧在盐铁塘上，连接着两岸的田间小路，让人们观赏，又给塘东塘西的人们方便。可惜的是这么一座美丽的拱桥大概在文革后期为筑公路而被拆除掉了，从此江南水乡里再也见不到它的倩影了！ 过了双凤很快就到直塘，船向东转弯进入到了七浦塘，沿着七浦塘先是看到利泰纱厂高大的门楼，门楼上的醒狮浮雕颇有西方巴洛克风格。那时的利泰也是当时太仓一个农业小县的骄傲，一家私营厂竟然构就了利泰一个镇，厂里的医院也初具规模，在六十年代初能开展下腹部手术的只有他和县医院等少数几家。 一过利泰就是现在的沙溪古镇。沿岸都是河棚间，江南特有的水桥都建在挡风遮雨的河棚间里，在河棚间的上面往往是一家人吃饭喝茶的休闲处。推开临河的格子窗，欸乃声中可以看到七浦塘里的小船，船上有渔民刚捕捞上来新鲜的鱼虾，用绳子荡下一只竹篮，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生意就可作成，晚餐桌上就可以有通红通红的葱爆虾了。船过了庵桥，这座现在看来最具江南特色的石拱桥，当年其实我对它并不在意，因为江南大小集镇几乎都是在沿河建镇，石拱桥可谓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倒是在沙溪东市梢可以见到一处像牛舌样的半岛，人们习惯称它为橄榄岛，颇令人注目。那里树木葱郁，其间有一座中西式的小洋屋，券门两侧罗马式立柱，当时是沙溪卫生所的所在地，原来是国民党 凇沪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处长陆京士的寓所。
那时的涂松也是个小镇，沿七浦塘一段石子街，横跨七浦塘还有一条大木桥。涂松因为当年开挖七浦塘，塘泥把两岸堆积得像小山一样，所以两岸显得特别高。船行过涂松有点像通过峡谷一样，在船上只看得到涂松的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树梢，使人到此地有一点幽深莫测的感觉。 船过涂松就折向北，过了三里桥就到了归庄，这是以明末清初反清义士，文学家、思想家、书画家归庄命名的小镇。归庄字玄恭，至今归庄镇上还有玄恭路，以纪念这位有骨气的先人。可能由于这里不是归玄恭的祖藉地，尽管这里俗称归（这里发音为ju)家庄，但却并没有太多的归姓后人传世。过了归庄，船转个湾就到了一个叫龚家湾的地方。
第一次听到龚家湾的地名，我以为一定是乡间一个大村落，船靠岸时，天色将暮，落日西沉。我把头探出窗外，见船就停靠在一片已收割后的稻田岸边。极目眺望，并无人家，一片荒凉萧杀的景象。有几个人跳上岸，也渐渐地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当时的印象就是荒野。我想不到这里怎么也会设个站。一打听，原来这里是到王秀桥的唯一栈头。。其实这里到璜泾镇已不远了，在这里要上岸的每每有人因为在船上说昏了头而乘到了璜泾镇上。最著名的要推镇上做酒酿饼出名的蒋师母，她的“嚼劲”一等，常常有人听她讲山海经而乘过头，等到啊呀已来不及，船已到了璜泾镇上，只得往回走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弥陀寺是最后一个站了，很快就到了璜泾，沿着窄窄的市河，船行得很慢，卷起的浪花不断地冲击着两岸水桥和石驳岸，有时也不得不靠撑篙前进。最后船转个弯就到了薛家桥，乘客也全部到达目的地，然而此时天色已几乎全黑了，街上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把我带到了就在附近的医院。 医院在当时只有门诊部，沿街的几间平房，后包走廊是地板，姓蔡的院长把我领到了发出咯吱咯吱声响的那幢小楼上，铺好了床，一个全新又陌生的生活就此开始了。
（作者：万伟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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