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牧羊人(节选)
高空,春月在走。 我想念你,在我心中,已经完全拿定了主意。 来了,一阵轻风穿过开阔的草地,奔向我。 我想念你,默念你的芳名。我已经不复是我, 仅仅是,快乐。 明天你会来,你会与我同行,去摘草地上的鲜花。 我将陪伴你穿过草地,看着你去采花。 现在我就能看见明天你和我在草地上采花。 因为,当你明天到来和我一同穿过草地,去采花, 对我来说那将是愉快和真理。
|我知道,我孤独
我知道,惟有我知道, 这颗没有信仰,没有 法律,没有音乐又没有思想 的心灵,受到了多少伤害。
除了我自己,我自己, 对此我无话可说 因为感觉就像天空—— 被看见,但里边又无物可看。
|我渴望
我渴望——无知,并且宁静 因为无知,和我自己 因为宁静,——充斥我的日子 我不再奢求更多。
健康触碰的那些人——他们的肌肤 由于金色的疹子而发痒。 那些命运朝着他们哈气的人—— 他们的生活正在败坏。
对他们来说幸福是 他们的太阳,而黑夜周而复始。 但对某人来说,他什么也不期望 来到的一切全都可喜。
|爱是根本
爱是根本。 性,不过是偶然。 能够平等 或不同。 男人不是畜牲: 他是有才智的肉体, 尽管有时不免病态。
|听而不看
我聆听而不观看,这样就透过 树丛看见仙女和半人半神走进迷宫 在树木间投下阴影或恐惧,它们 在枝桠下低语因为感觉到我在观望。
但是谁正在走过?谁也不知道。 我起身,听着心跳—— 这心脏在此没有它的屋宇 它被遗弃了,在幻影被泄露之后。
我是谁,我是什么人,而不是我的心?
|音乐的
呵,一点点地,在远古的树木中间, 她的形象浮现,而我终止了思想……
一点点地,从我的愤怒中,我的自我开始 浮现……
两个形象在湖岸的开垦地上 相会……
……两个梦幻的形象, 因为这只是一束月光和我的悲伤, 和对某个不同的事情的想象, 是存在的答案……
千真万确,两个形象相会了 在湖岸的开垦地上? (……但如果他们并不存在呢?……)
……在湖岸的开垦地上?……
|阿童尼花园里的玫瑰
阿童尼花园里的玫瑰 是我所热爱的,莉迪娅,那些来去匆匆的玫瑰 就在那一天它们诞生, 又在那一天,死灭。
对它们来说光明是不朽的,因为它们 在太阳初升后诞生,在阿波罗 离去前消殒 他有一个看得见的路程。
让我们把我们的一生也变成一天,像它们一样, 自动地,莉迪娅,不知道 我们活过的一刹那, 前后皆是暗夜。
|死寂的下午的黄金
在死寂的下午更多的黄金—— 这无处藏身的迟到的日子的黄金 它在我的门外闲逛 不会停留——
在寂静中,还摸着金子, 来自森林绿色的尽头,我看见了 记忆。那时你已经够老 现在你还在我心中……
但你不在那儿,你的记忆在 你的样子,谁都不像。 当你轻风般降临,我在颤栗 我叹息,赞美……
我已失去了你。从未拥有你。光阴 安慰着我的悲痛好让它离去, 存在于我的记忆中,感受 爱的威力,
尽管爱情只是为了恐惧, 一次欺骗一场徒然的围猎, 这样一个欲念含混的黑夜 不会有它的早晨。
|圣诞
一个上帝诞生。余下的死去。本体 尚未到来也不曾离去:一次错误的转换。 如今我们有了另一种永恒, 但总是走开的那个更好。
盲然,科学正在无用的星球上工作。 真疯狂,信仰正复活信徒的梦。 一个新的上帝只是一个词——或仅仅一种声音。 别寻找,别相信:一切只是玄妙的法术。
|睡梦中我
睡梦中我也在守望…… 让我入梦,让我离开……
冲着你快乐地微笑 我自身一无所有。我渴望你 不是为爱情,是为了梦。
你安详的肉体扑灭了 我热切的凝望。 我的渴望悲痛交叠 我不愿把梦中的你的存在 安置在我的怀中。
睡,睡,睡, 凝神于你的微笑…… 我如此专注地梦着你 这梦如此心醉神迷 而且不带感情。
|在下雨
在下雨。只有寂静,因为雨除了 制造寂静的噪音再不造出别的噪音。 在下雨。天已睡去。这时灵魂已被 无知的动人的摸索夺去。 在下雨。我的本质(我就是它)被我取消。
雨是如此的宁静,仿佛它融进了 (甚至不是诞生于云朵)大气,甚至 好像不是为了下雨,只是为了变成一阵低语, 在低语中,变得模糊。 在下雨。一切都不发光。
没有风在翱翔。我也感觉不到 有天空。天在下雨,遥远,不确定, 就像确定的事物没准是个谎言,
在下雨。什么都不能让我激动
|用玫瑰为我加冕
用玫瑰为我加冕, 真的用玫瑰 为我加冕—— 焚毁的玫瑰 戴在燃烧的额头 它也会迅速燃尽! 用玫瑰为我加冕 用那转瞬即朽的叶饰。 够了。
|庄严地,丰饶的乡村上空
庄严地,丰饶的乡村上空掠过了 白云,徒然,流浪, 在一个黑色的瞬间,它从田野中 升起一阵凉风。
缓慢的理念高高地飞在我的灵魂里, 涂黑了我的心灵,但我已经变成 ——就像田野的自我对它自身做的那样——不完善的 生命的白昼。
|疯子
对着星光灿烂的天空说话, 走过那些酒吧,走过他的伤心地 也许还做着和我一样的梦…… 也许还,天哪,多么真实的言辞!
那有着狭窄天花板的酒吧 把他和天空和陆地隔开了…… 将人类的手举向酒吧,用非人类的声音 大喊大叫……
|当虚空离开我们
当虚空离开我们,此时 那哑默的太阳 是善。寂静的林中 大片无声的声音。
威风笑够了。 下午是个正在忘掉的人。 暧昧敲打叶簇 树枝动摇。
拥有希望意味深长 像一个故事歌一样被讲述。 当森林静静倒下 森林便开口发言。
|死神在向我逼近
死神在向我逼近,这不重要。 现在我知道它是虚幻,是虚构,是梦, 而在宇宙的命运之轮上 我并不是此时此刻我正揣摩的我。
我知道比起这微不足道的尘世会有更多的世界 对我们来说它看上去垂垂待毙—— 这乱石累累的不毛之地就在那儿,躺在 深渊般的生机勃勃的大海下边。
我了解死神,它是万物,也是乌有, 因此,从死亡到死亡,真实的灵魂 不会堕入深井:在小径上蠕动, 在他的时辰,在我们的光阴里,上帝开口说话。
|风很静
风很静 正轻轻越过荒废的田野。 它好像 是那种……青草由于对自身的惊恐 而颤栗,而不是由于风。 但这温和的,高处的云 在动,它仿佛 大地正飞快地旋转而它们, 因为了不起的高度,正慢慢经过, 在这宽广的寂静中 我可以忘记一切—— 甚至我难以复活的生命 在我赞美的事物里也不会有它的小屋。 我的光阴,它错误的旅程将用这种方式 品尝真理和现实。 【费尔南多·佩索阿】 葡萄牙伟大诗人,和卡夫卡一样,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却极具盛名,评论家认为佩索阿和卡夫卡、乔伊斯、普鲁斯特一样,是现代主义文学的先驱。同样身为葡萄牙作家的萨拉马戈在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后接受西班牙记者采访的一篇谈话中,认为代表20世纪精神的作家有卡夫卡、佩索阿和博尔赫斯。1935年11月29日,佩索阿肝病急剧恶化,被送进圣路易斯医院。这一天,他在一张小纸片上用英文写下了他的最后一句话:“我不知道明天将带来什么。”也许他已预感到,第二天带来的将是他一生中多次用诗歌描绘过的死神的拜访。11月30日,一代天才诗人与世长辞,年仅四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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