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是东汉中期出现的一种书体,是汉字从篆书的长形和早期隶书的扁形走向楷书的方形的一个转折。它的特点就在所谓的“蚕头”和“燕尾”。可以想象,如果不能纵向生长,也不能横向生长,那么为了表现线条的舒展,就只好在线条的末端生一点儿装饰性的东西,这大概跟屋顶的飞檐是一样的意思。
“八分”之名怪怪的,初现于魏,但历来就没说清。蔡邕《劝学篇》说:“次仲始以古书方广,少波势,建初中以隶草作楷法,字方八分,言有楷模。”所谓“隶草”,与“匆匆不暇草书”一样,不知到底说什么。那时的“楷法”当然也不等于颜真卿的那种“楷”。有趣的是,蔡小姐文姬就说“臣父造八分,割程隶八分取二分,割李篆二分取八分。”( 见宋代周越《古今法书苑》)这个说法来历不明,大概意思是八分书应该是八分像小篆而二分像隶书——那就该是比隶书更接近篆书的书体。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说“大小二篆生八分”,大概接受了这种说法。据说是蔡邕(沙孟海先生认为不可靠)留下的《夏承碑》(170年)倒是真的八分像小篆,后来的《天发神谶碑》(276年)以楷书笔法写篆书,也该算八分小篆吧。不过,更多的人干脆认为“八分”就是隶书,如欧阳修先生。所以隶书也叫“分书”,将数字取消,更模糊也更正确了——正如杜老师所说“字体变化如浮云”也。
古人说到数字和比例,往往令人疑惑,连推崇数学的柏拉图老夫子都难免留下莫名其妙的文字:
这是《理想国》第八卷里的一段文字,有不同的版本和译法,如牛津大学Jowett的英译本更“浅显”,没有那么多奇怪的数字。而有的版本干脆“不译”,如John L. Davies 和David J. Vaughan的英译本——他们的理由是,“我们发现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像上面那样译出来,我们也看不明白。(这里借用了商务印书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理想国》的文本。)
有人认为“字方八分”指字的高度是小篆的“八分”。以字的比例来定义字体,简直没道理,也没有哪个书体是如此定义的。
我以为,从几何尺寸说“八分”,还不如从笔法说。多年前读吾丘衍《学古编》,里面有句话,“篆书一也”——由此引出我的一点儿想法。《书谱》也说篆书“尚婉而通”,婉说的是篆书的形态,通则是其笔画的精神。通是从“一”来的,“一以贯之”才“通”。这样说来,八分就不够“通”。像隶书那样的八分(这样模糊归类大概可以)将篆书的圆滑变为方折,将一笔分解成多笔,自然不能再说“一”了。换句话说,如果令篆书是1维,那么隶书就是0.8维——哈哈,这又是一个分形的例子!(刚才读老杜“小篆歌”,才发现《学古编》早就有了与我有类似的看法:“八分,汉隶之未有挑法者也,比秦隶则易识,比汉隶则微似篆,用隶笔作汉隶即得之。”)
郑板桥称自己的书法为“六分半”,是在隶书中添加了几分楷书和行书,将原来的“八分”冲淡了。照这个逻辑来看,八分是另一种残缺的书体,还是可以称为“分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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