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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个小农场的“归真”实验

 默默地走着 2016-06-20

 在你所居之城的郊外,如果有一家小型农场采用有机耕作方式种植蔬菜。你是否愿意预付一笔钱给农场,以高于普通蔬菜价格,吃到的只是当季新鲜蔬菜品种,并且与种植者和其他成员共同承担可能因自然灾害带来的损失。在福州,有一群人正将“社区支持农业”这一模式和相关理念付诸行动。   

 

(主标)一个小农场的“归真”实验

 

本报记者 姚瑾 徐占升

  “送往您家的放心菜已经出发啦!”2月?日早晨,收到这条短信,家住福州鼓楼区冶山路的陈女士知道,来自相距37公里外“归真园”农场的魏长,带着刚从地里采摘下来的新鲜蔬菜,1个多小时后将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

  “归真园”农场,落脚于福州城郊的闽侯白沙镇林炳村。这个三面环山的千人村庄,眼下仅有300多位常住村民,其中相当一部分是租地种菜的外村人。说起加盟此地不久的这个小农场,小村内已然是家喻户晓。

  这样的知名度不仅仅因为来的是“城里的老教授和大学生”,更在于那些“没见过的耕种法”。在这个仅拥有11亩田地、5位都市“农夫”、10多户首批市民消费成员的小农园里,一场“恢复农业有机生产和生态功能的实验”正破土而出。

 

(小标)返朴归真,不用农药和化肥的有机耕作

 

 春节前夕,记者驱车前往林炳村。站在唯一的水泥村道上,远远望去,归真园农场的数十畦菜地并不起眼。可穿过蜿蜒的田间路置身其中,记者很快发现它的“另类”之处——  

  看不见白色塑料膜大棚,土面上、菜苗间铺盖着稻草、秸杆,没有想象中农场的气派,却恍若记忆里邻家院落的自留地。

  紫菜苔、生菜、樱桃萝卜、包菜、西芹……在依山势呈梯状排列的田垅间,栽种着20多种蔬菜,或茎叶舒展,或新苗初露,与沿路可见大规模种植大白菜、花菜的田地相比,显得齐整不足、稀疏有余。

  在田里忙碌的清瘦老者正是“归真园”的开办人曾开泉。

  今年74岁的曾开泉,退休前是福建农林大学土化系教授,从事过土壤调查工作。去年9月,曾教授以每亩400元的年租金租下这片颇为中意的“实验田”,投入6万元退休金,将自己对“有机耕种”的认知一步步付诸行动。

  追随他成为归真园农夫的,还有4位经历过都市、生活工作的年轻人,包括曾经是程序设计师的女儿曾明。她编著的《菜园里的学问——有机园艺方法》成为颇受国内有机小农培训和实践者欢迎的教科书。

  曾教授告诉记者,覆盖稻草,能起到保温、保湿作用,会抑制杂草生长,腐烂后还可以肥田;蔬菜品种多样,不仅是为了食用营养,更是出于间种、套种和轮作的考虑。“这些耕种方式对防控虫害、充分利用土地的肥力都有好处。”

  他进一步解释道,“比如,可以把西芹、大蒜这类气味较重的蔬菜与易招虫的大白菜、包菜间隔种植;并尽量选择与周边大众菜品不同的当季菜,以及一些稀有的蔬菜种类,减少被传染病虫害的机率等。”  

  至于蔬菜生长必不可少的营养,归真园采用农家肥和有机堆肥。“这些食用菌栽培后的废弃料,就是特意买来做堆肥用的。”曾开泉指着两堆小山似的菇渣介绍说,还有麦麸、黄豆和花生渣这些“全素”原料,按一定比例混合加入酵母,在发酵成有机肥的同时,产生出的75度左右的高温还能杀虫。

  无论这些返朴归真的耕种管理如何考究,对坚持不施用化肥和农药的做法,]多村民却不以为然。路过采访现场的菜农张大姐全家三口人租了30亩地。“人家一棵大白菜收成六七斤,曾老师种出来的才两三斤,产量小,看起来也不水灵。”她爽快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心,“这么个种法划不来,会亏到连饭都吃不上。”

 

(小标)消费支持,重在认同与信任的“绿色契约”

 

 令村民们感到意外的是,采用普遍不看好的耕作方式种出的菜,竟很快吸引了第一批消费拥趸。元旦过后,初见收成的归真园“农夫”每周两次送菜进城,直供城内3个小区10户人家的餐桌,不问品种平均每公斤试销售价可达12元左右。

  尽管在距离自个儿家半公里左右的范围内,不难找到早市菜摊、生鲜超市或果蔬专场店,全职妈妈陈女士对归真园的菜品仍充满期待。

  “份量很实在,炒菜不放点水都不成。口感不错,家里原来不爱吃叶菜的俩小孩,能把整碟菜一抢而光”追崇源头消费的陈女士评价说,“能充分了解到这些菜在哪片地种的,怎么种的,吃起来放心。”她表示,没有中间环节、小规模运作、种植者的专业知识和理念坚守,都让她对归真园有了认同感。

  得到用户认同的还有,这样的有机小农园为亲近自然、体验劳动提供了很好的契机。在归真园采访时,恰逢用户张先生携家人和朋友一行6人在园内参与锄地、摘菜等劳作。  

  “在这儿,孩子们知道了锅里煮出来的菜,是如何从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两位的年轻母亲欣慰地看着各自的儿女在田野中快乐奔走、采摘,拿着有些虫洞的菜叶,相互打趣道,“不打农药,就算有虫子一起煮熟,吃了也无妨。”

  据介绍,经过一个多月反应良好的试销期,春节过后,归真园农场将采用成员招募制,包括配送份额和劳动份额两种类型,均不超过50户。加入成员既可以选择由农场确定种类、限定总量的配送方案,也可以保留一块属于自家的菜地,随时去劳动耕种。

  但不管是乐享其成,还是亲力亲为,都要预付半年或一年的费用,遵循有机耕作、生产健康安全农产品的管理规定,有时还需共同承担种植过程的风险。

  “真正的有机耕作方式难以追求利润最大化,的确很需要获得消费认可和支持。”在北京接触过类似家庭式小农场的张先生则认为,这其间种植者和消费者不只是钱物交换的商业关系,“双方能否建立信任感是个关键”。

 

(小标)超越“新鲜”,寻求可持续发展的城乡互动

 

 这样信任和理解,显然不只停留在对获得新鲜、无污染的有机食品所见略同上。有别于偶尔到乡下农庄体验种菜、买菜,归真园的农夫和成员们更有必要在引入“社区支持农业 ”(简称“CSA”)理念和模式上达成共识。

  “市民真正享受到有机、健康的食品,农民获得了维持生计的资金保障,少了后顾之忧。”曾就读于福建农林大学农学专业的魏长告诉记者,分享收益,共担风险,CSA模式通过城乡互动生产出“带着农夫笑脸的食物”。

  2007年毕业后,魏长先后从事的几份工作都与有机食品种植或销售相关,期间还凭借“有机农场创业方案”摘得公益性青年创业计划大赛省冠军,并入围全国十四强。眼下,在归真园的劳作之余,他还参与筹办福建佳美有机农业促进会。

  “化肥和农药,还有除草剂、催熟剂等会对土壤造成伤害。”他希望,归真园种种煞费苦心的有机耕作探索,不仅能唤起人们对土壤健康的关注,还能拉近餐桌与田园的距离、减少生态环境污染、推进城乡间的信任……这位一直追逐着“有机农业”梦想的年轻人,很愿意为CSA模式的本地化运作做更多开拓性和研究性的尝试。

  痛心于农村田地撂荒现象的曾教授,则期待自己的躬耕,向乡村“围观者”展示有机耕作的前景,让留守田园的农民更有信心。“有人想投资入股让扩大到供应500户的规模容量,我们拒绝了。”他说,普通农民没有太多土地,小型的家庭式生产方式更有利于推广,也可以使CSA模式受高额商业利益诱惑而“走偏”。

  试销期用户中的5户人家都集中在铜盘路五凤社区,其中的陈阿姨将社区内自家店面无偿作为集中配送点和用户取菜点。魏长说,这也是CSA所需的支持行为,节省消费支付,又符合互助精神。归真园CSA模式的宣传推广将侧重在一些注重健康消费,倡导环保、互助理念的社区进行。

 

(小标)采访手记:

 

       苏丹红、三聚氰胺……近年食品安全问题层出不穷,几乎令人谈食色变。实际上细究起来,除了商道缺失和约束机制的原因,根源实际在于农业的尴尬处境:为提高产量而施用化肥农药,但土地因此受到破坏产量下降,于是便施用更多化肥农药提高产量……恶性循环,污染日渐深重。CSA之所以在日本和美国风行,因为他们早就遇到了这一问题。

       可以肯定的说,面对生存压力,规模化、工业化的生产方式仍将是农业生产的方向和主流,但环保和健康观念开始流行起来,无疑给出了一个新的答案。

       或许有一天,CSA会成为未来农业的发展趋势,但道路绝非一条坦途,从归真园来看,CSA模式要在当下利润优先的经济契约社会存活下来尚有难题待解。比如,规模多大比较合适;社会环境和技术的制约;如何确保种出的是有机蔬菜。

       为了确保“量足质好”的初衷,归真园只承包11亩菜地,且限定50位客户加入,在确保启动资金充足的前提下,让产销双方之间的信任关系和合同关系保持稳定,也打消了客户对种植方卷款潜逃的忧虑。

       有机生产的理想状态是整个环节的有机生产,十分脆弱,任何一个环节有化肥、农药、激素等进入都会破坏它。拿堆肥来说,如果堆肥原料不严加筛选,毒害成分就可能由此进入生产环节,破坏有机生产,但另一方面,社区却至今无法实现将可以作为堆肥原料的生活垃圾分类处理,无法提供应有的支持。

       目前有机产品的标准制定和检测问题是另外一个弱点,在经济社会里,建立起来的信任毕竟有限,最终还得通过数据,通过产品标准制定和严格的检测加以保证,但没有政府的政策和财政的资金支持,小农场无力承担费用。

 

 (小标)专家访谈:

 

CSA模式:为农业正名新契机

       [王松良博士,福建农林大学作物科学学院副院长、教授,福建佳美有机农业研究会指导老师,近年来先后两次以公派访问学者的身份赴荷兰、加拿大进修农业生态学。名片格言:农业是把太阳光转变成人们幸福、健康生活的科学、艺术、政治学和社会学。]

 

       “它关注到的是农业‘有数量、没质量’问题。”王松良坦言,目前在国内不少城市方兴未艾的“社区支持农业”模式,是消除一切从市场经济利益出发的农业种植弊端,解决食品安全问题的一种较为理想方式。

       长期以来,城乡二元结构体制造成农村向城市输出多,得到回报少。目前,我国农村人口占比依然高达67%以上,相当于7个农民生产的食品供应3个城市居民消费。在纯经济系统下,农民要多挣钱,只有通过使用化肥、农药提高产量,迎合“好吃好看”的市场需求,才能保证收益。

       然而,通过经济手段解决温饱,也伴生出耕地退化、农产品品质下降、农村环境污染增加等一系列困局,农业可持续发展赖以存在、农民赖以生存的农业生态系统遭受严重威胁,食品安全和信任危机问题日益凸显。

       王松良对此认为,作为地球上唯一“有生命”的产业,农业必须摆脱纯经济学状态,寻求可持续发展方向,如发展有机、生态、低碳的高品质农业,当然这需要政策的支持。

       “这一模式倡导的城乡互动,让城市消费者和农夫走到一起,为发展生态型都市农业作出十分有益的探索。”王松良说,通过CSA模式,生产过程将按照生态或有机的标准来操作,而城市居民将获得真正放心的安全农产品,同时减轻对环境的污染,减少对土地的伤害,有利于生态系统平衡。 

       在王松良看来,CSA中的“S”既可以解读为“支持(Support)”,也可以视为“分享(Share)”,传递着相互支持、平等友好的理念精髓。他认为,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如今的农产品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距离正越来越远,交通运输、食品加工和保存技术等中间环节不断增加,割裂了两者关系,也屏蔽了许多相关信息。

       CSA模式拉近了餐桌与土地的距离,有助于恢复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信任关系。”王松良说,因为农夫知道自己的产品要卖给哪些人,消费者可以看到谁在种养自己吃的农产品,甚至可能监督甚至参与生产过程。而且,双方的合作契约,不仅建立在经济、劳动互助基础之上,同时还具备法律意义,可以使这种信任关系更加巩固。

       不仅如此,CSA模式还真正切合生态农业的“低碳化”的本质,由于有机耕作方式降低了对化肥、农药等市场化和工厂化生产资料的依赖,加上食品运输距离缩短,减少了从土壤到餐桌过程的碳排放量,也避免燃油等污染物的残留。   

       王松良说,在城市化日渐加快的今天,城市社区不可避免地将由中心地带逐渐向外围扩散。在城郊100公里以内,随着“就地”消费、低碳消费和有机健康生活观念的深入人心,像归真园这样的CSA型农场、市民农园将彰显出独特的生命力。

       站在培育和储备人才的角度上,王松良指出,以社区支持农业模式支撑的小型化、家庭化农场,还可成为培养农业人才的基地。高品质农业的发展需要现代新型农民,对于有志于在农村创业、想过乡居生活并实现自我理想价值的人而言,这类新型农场无疑是一个难得的实践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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