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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博物学家是什么体验?

 孟溪ProbeT连山 2016-06-20
编者按

博物学对应的英文单词为natural history,意指对自然的考察与探究。与注重分析、推演的数理科学传统不同,博物学在方法论上更强调宏观层面的描述、记录与分类。它背后所体现的,是每一位博物学家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


今日微信与大家分享一篇对当代中国博物学领军人物、北京大学哲学系刘华杰教授的人物介绍。

刘华杰,哲学博士,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北京大学科学传播中心教授,北京大学科学史与科学哲学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博物学文化研究者。代表作品有《天涯芳草》《博物人生 》《植物的故事》等。
当一个博物学家是什么体验?
文|张玉瑶

博物学的英文名natural history,来源于古罗马博物学家老普林尼的著作《博物志》(Historia Naturalis),但“博物”这个中文名,却是个汉语自有的词语。
加伊乌斯·普林尼·塞坤杜斯(Gaius Plinius Secundus 23年-79年),常称为老普林尼或大普林尼(拉丁文:Plinius Maior),古罗马作家、科学家,以《博物志》(Naturalis Historia)一书留名后世。

如何建立、处理与自然的关系,不仅是西方的学问,也是中国古人非常重视的一个传统,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孔子在几千年前即说“多识于草木鸟兽之名”,从《诗经》、《楚辞》里的芳草珍禽,到张华的《博物志》、郦道元的《水经注》、沈括的《梦溪笔谈》等等,中国人也是通过一草一木、一花一鸟来认识自己生活的环境和国度的。
如何复兴和推广这个珍贵的传统,是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刘华杰这些年来一直思考的问题。在中国博物界,他是个开拓性的人物:在北大开了十多年的博物学导论课程,带出了一批博物学专业研究生,翻译了一系列国外经典博物学著作,也亲自创作了不少博物学作品。甚至连现在鼎鼎大名的《博物》杂志,也是他向《中国国家地理》提议创办的。

 为何要“博物”?至少是个放松
 “博物学并不神秘,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早上去菜市场转一圈,那些蔬菜、鱼类,你都认识吗?”刘华杰说,我们现代人都在钢筋水泥的环境中长大,在学校里学了很多知识,但“感知大地的能力越来越退化”,对大自然缺乏感情,不会意识到破坏的代价,所以会出现十几年前清华学生拿硫酸泼熊做实验的极端事件。

刘华杰自己小时候却生活在另一种环境中。他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山沟里,周围方圆十几里都只有他们一户人家。他从小就喜欢山里的一切,那些野菜、野果,不光开了花结了果认识,枯萎了也认识。这让他到现在都对自然有深厚的感情。去夏威夷做访问学者时,他也没做别的,只是天天上山看花,后来写了一本《檀岛花事》。他在哲学系的办公室,宛然是个小小的生态环境,桌上摆放着各种标本,还挂着一面墙的植物照片。
《檀岛花事》里有关于猴面包与猴面包树的描写

从十几年前起,刘华杰就开始倡导博物学。他认为,人应该有一套自己和世界打交道的模式,而不是照搬科学家和媒体所灌输的现成一套。“一头狮子、一头鹿生活在自然界中,都必须要知道吃什么样的食物、怎样去生活,但我们却放弃掉了。”既然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成为科学家(事实上这也没有意义),博物学就至少可以成为一条“小路”,为普通公民感受、理解自然提供一个机会,从而获得对自然的情感认同,至少也是一种放松。

  “不要低估老百姓的认知,香椿臭椿,书上说了好多开花结果的分别,但老百姓一看就认识,不会错。”

“博物”很简单,就是玩儿
 和需要系统学习的科学相比,进入博物学世界的门槛并不高,甚至相当简单。刘华杰倡导的博物学是“生活中的博物学”,法门就是“睁开眼睛去看,留心我们身边。”在他看来,博物学可分为三个阶段:首先是感受、触摸,其次是观察、绘画,最后是学术性研究。但对于普通公众来说,“玩儿”——也就是用五官感受自然,就足以培养起本能的原始感觉了。“比如在草地上打个滚儿,这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博物学事件,你就能感觉到土的软硬、草的干湿。好感觉非常重要。”

尽管刘华杰已经进入了研究层面,但他对《书乡周刊》记者笑言,自己还是更喜欢初级阶段,也就是“不务正业”的“玩儿”。到外地出差,必定要去当地的植物园看看,正事反而成了副业。

博物学门类繁多,涉及的具体知识庞杂浩瀚,没有办法一一教授,只能凭靠自己的观察摸索。刘华杰认为,重要的是找到自己觉得好玩的东西并坚持下来,再去寻找答案,“关心的东西会看得更清楚”。“知识是海量的,你一辈子也学不完,但好玩的东西不多。”


开启博物之旅,也不一定非要追求“诗和远方”,标新立异。“有人说我要去远方、去外国搞博物学,但这不是最高境界,最高境界是发现自己周边的美。”刘华杰讲了被誉为“现代观鸟之父”的英国著名博物学家吉尔伯特·怀特的故事。
吉尔伯特·怀特的英国塞尔伯尔尼博物志版画集

怀特早年从牛津大学毕业后,就回到家乡塞耳彭做了一名乡村牧师,终其一生不出远门,悉心观察家乡的动植物种,并写信与两位朋友交流。这些优美的书简,汇成了英语文学的经典之作The Natural History of Selborne(中文版译为《塞耳彭自然史》)。几年前的冬日,刘华杰还专程前往塞耳彭村并小住三天。令他惊异的是,尽管过去了三百多年,整个村子竟还和怀特曾经描绘过的一模一样,外貌未曾大变。
塞耳彭小镇

 “博物学者”是个身份认同
 和怀特一样,刘华杰也对自己周边的环境保持着长久的兴味。他曾沿着家乡东北的国境线边陲游历了几千公里,对北京周边的山岭相当熟稔,对北大校园里的花花草草更是如数家珍。他在课上常常带着学生去校园里识认植物,还亲自编了一本《燕园草木补》。“这样大家随便捏起个草来,就知道是什么,很厉害的!”

令刘华杰感到遗憾的是,在中国,必要的地区性物种手册太少了,很少有科学家愿意去做这类辛苦琐碎还看似“含金量低”的工作。他告诉记者说,在美国,任何一个州都有自己的鸟类手册、昆虫手册、植物手册等,但中国就没能做到,空白很多,给公众进行博物学实践造成了巨大的障碍。博物学书籍也没有像在发达国家那样获得相应的独立地位,而是笼统地归在“科普”里,很不恰当。

“博物学短期看没力量,但长远看是有巨大力量的。”刘华杰希望中国能出更多的博物爱好者和优秀的博物学作品,也鼓励感兴趣的年轻人将此作为一种新的时尚。譬如《昆虫家谱》《中国昆虫生态大图鉴》的作者张巍巍,刘华杰赞赏他做了科学家“该做而没做”的事。“以前只能说他们是科学爱好者,现在可以说是博物学者了,有了个身份认同。”

本文原载《北京晚报》,2016年06月10日。
《博物人生》(第2版),刘华杰著,2016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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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出版社文史哲事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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