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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论》五苓散证治探讨

 369蓝田书院 2016-06-22
《伤寒论》五苓散证治探讨
近期学习《伤寒论》,对五苓散证定位及其功用有些新的体会:伤寒论中五苓散证并非都是蓄水证,缺水证占大部分;五苓散蓄水证的蓄水部位应在胃而不是在膀胱。下面结合《伤寒论》、《金匮要略》原文阐明如下:
伤寒论首次出现五苓散在第71条:“太阳病,发汗后,大汗出,胃中干,烦躁不得眠,欲得饮水者,少少与饮之,令胃气合则愈。若脉浮,小便不利,微热消渴者,五苓散主之。”习惯认为,此条五苓散证病机为:表证未解,同时邪气入里,邪与水结在下焦成蓄水证。如此解释不免产生下面几个疑点,一:如为蓄水,当为渴欲饮水、渴而饮水不能多,如何能导致消渴?(它如猪苓汤阴虚水热互结证,亦言“渴欲饮水”,不言“消渴”。)二:观伤寒论治停水诸方多为汤剂:治阴虚水热互结小便不利用猪苓汤;治胃虚停水厥而心下悸(356条)、不渴(73条)用茯苓甘草汤;治脾阳虚水停心下,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脉沉紧,用茯桂术甘汤;治水气内结,太阳经气不利,头项强痛,翕翕发热,无汗,心下满微痛,小便不利者,用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治少阴阳虚水泛用真武汤。五苓散证如为下焦蓄水,何以会用散剂“方寸匕”以“散”,而不是以汤剂以荡之? 十枣汤治悬饮饮停胸胁,名虽为汤,实则为散,从剂型分析,十枣汤之饮与五苓散之水当有其相类之处。三:方后注言“多服暖水汗出愈”精义何在?

一、张仲景于五苓散方后有“多服暖水,汗出愈”之明言,这也是伤寒论中令多饮水以愈疾的唯一一方,“多服暖水”于该方证中的价值自然不应等闲视之。下面首先从伤寒论有关饮水的条文入手,分析五苓散证病机及治则:


第71条:太阳病,发汗后,大汗出,胃中干,烦躁不得眠,欲得饮水者,少少与饮之,令胃气合则愈。

《伤寒例》第102条:凡得时气病,至五六日,而渴欲饮水,饮不能多,不当与也。何也?以腹中热尚少,不能消之,便更与人作病也。至七八日大渴欲饮水者,犹当依证而与之,与之长令不足,勿极意也,言能饮一斗,与五升。若饮而腹满,小便不利,若喘若哕,不可与之也。忽然大汗出,是为自愈也。


第244条:太阳病,寸缓、关浮、尺弱,其人发热汗出,复恶寒,不呕,但心下痞者,此以医下之也。如其不下者,病人不恶寒而渴者,此转属阳明也,小便数者,大便必硬,不更衣十日无所苦也,渴欲饮水,少少与之,但以法救之,渴者,宜五苓散。


第127条:太阳病,小便利者,以饮水多,必心下悸,小便少者,必苦里急也。


数条均言及汗后气阴不足不可多饮,否则水不能化则成停水,导致心下悸、水逆等症状。然而,如太阳病汗不如法,大汗出如水流离,病必不除而且阴津大耗而致大渴者,自然可以“脉浮,小便不利,微热消渴”,其病机可辨为阴津大耗、汗源不足、膀胱气化无源,故消渴、小便不利、表不能解。然此时表未解不可用白虎汤凉润之法,治则当为大剂补充水液以资汗源,使阴阳和,膀胱恢复正常气化,则有汗出自愈之机。如此分析,则71条五苓散证应为缺水之重证而非蓄水证,从而与该条前半部分所言之缺水轻证成鲜明对照:缺水轻者,胃中干,烦躁不得眠,欲得饮水,少少与饮之,令胃气合则愈;缺水重者,则小便不利,微热消渴,非大剂补水不能解。如此则更体现出伤寒论行文之有机和严谨。此五苓散方或可言为“暖水方”,为大剂补水妙方,“方寸匕”之五苓散所化之水当为杯中之水,并非下焦有蓄水。此方可取多饮水之益而避其可能导致停水之弊,预防渴未解而水已停的出现;亦以预防矫枉过正,变热渴为寒湿,胃虚停水的茯苓甘草汤证。张仲景既然把治悬饮之散称为“十枣汤”,又何尝不可将大剂暖水命之为“五苓散”?因水位均高,二证均用散,其清扬透达之气锐,所以能散在上之水,此为异中有同。近代名家赵锡武言 :“五苓散为中焦淡渗健脾之剂,能恢复脾的功能,使脾阳振而吐泻止,而小便始利, 非小便利而后吐泻方止。多服暖水,是补充失去之津液”。
如此分析,则上述三点疑问均豁然明了:消渴者,津亏之重非少少与饮可解也;多服暖水汗出则愈者,汗源得到有效的补充,阴阳自和得愈也;用五苓散方寸匕者,行所饮之水以化为阴津,使水液代谢畅通,趋其利避其害,非以其治下焦停水也。

二、伤寒论五苓散方诸证的对比思考:
五苓散诸证,可分为已有停水和未有停水两大类
(一)未有停水者:
第71条:(见上);
第72条:发汗已,脉浮数,烦渴者,五苓散主之。
第73条:伤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汤主之。
第244条:(见上);
第156条:本以下之,故心下痞,与泻心汤。痞不解,其人渴而口燥烦,小便不利者,五苓散主之。
第386条;霍乱头痛,发热身疼痛,热多欲饮水者,五苓散主之,寒多不用水者,理中丸主之。
前四条的共同特点是汗出多,表未解,中上焦阴津亏甚,阴不济阳,故烦渴欲多饮,且胃无津以上输心肺,则肺不能通调水道以下输膀胱,膀胱气化无源故小便不利,表亦不能得解,故此均为缺水重证,治疗则是多服暖水,同时服五苓散少许,使水入胃能散,水精四布、汗源充足,汗出小便利而表里双解。
第156条,习惯多以“水痞”解释,言蓄水之痞不能以泻心汤解。而三泻心汤后世多化裁以治湿热证,未必不能疗烦、热、渴、小便不利诸证,则“水痞”与生姜泻心汤证之痞挟水饮如何区分?产生混淆的原因在于印定五苓散专为蓄水而设。伤寒论痞证之形成源于误下,误下则会导致不同程度的津亏。且痞证原有热痞与寒热错杂痞之分,治疗不容混同。如果错以半夏泻心汤等治疗热痞,则非但痞不能解,且半夏、干姜、芩、连等尚能再耗津液,加重烦、渴,甚至出现小便不利,变心下之热气痞为干热气痞。当此之时,复胃中津液当为急务,故多服暖水,并主以五苓散以布津散气,津液输布则小便利,小便利则阳气通,使阴阳合和而汗出,“其脉关上浮”之痞得从内外消解。如此分析,则津伤重之热痞,原不必等泻心汤不效后方才以五苓散补水。
第386条霍乱五苓散证最能说明问题,霍乱大吐泻,热多欲饮水,其阴津大耗,可谓缺水之最重者,充分补水是留人治病、内外消解的前提(此与现代医学的液体疗法相通),以五苓散补水之法诚不得已。且第387条:吐利止而身痛不休者,当消息和解其外,宜桂枝汤小和之。亦说明此证内有津亏、外有表证不解,与前述五苓散证相同。如以蓄水解说此五苓散证则于理不通。
(二)已有停水者:
第74条:中风发热,六七日不解而烦,有表里证,渴欲饮水,水入则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汗后渴,饮不如法,则易伤脾胃阳气,导致津未复渴未解而胃中水停,水入则吐,成水逆证,如称此为蓄水证,则水蓄在胃而非下焦、膀胱。五苓散即可以散杯中饮入之水使滋补全身,自然也可以之追散胃内不化之水。脾胃运化功能恢复之后,方可多服暖水以滋全身阴津之匮乏,并继续佐以五苓散,直到渴止汗出小便利表里解。
五苓散水逆证与茯苓甘草汤证同为胃虚水停,但前者外有表证内有津亏烦渴小便不利,整体阳盛局部饮停;后者胃有寒饮阳气被郁不能外达而厥而心下悸,无津亏烦渴小便不利,一派阴盛阳衰表现,故治以桂、苓、姜、草温通化饮。

三.对“多饮暖水,汗出愈”的思考:
服五苓散多饮暖水可达到“汗出愈”的效果,而五苓散中桂枝用量不足总量的五分之一,且每次仅服“方寸匕”,如言服桂枝而使汗出表解未免费解。但是,如前所言,五苓散使所服之暖水得以正常输布,津液匮乏得到缓解,膀胱气化恢复正常,小便得通,足以使太阳阳气得以通达,从而达到阴阳和汗出愈的效果。此与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证有异曲同工之妙,反复玩味,自有所得。故服五苓散后之表解,乃因于津液补充的前提下小便利阳气通所致,所谓“热病救阴犹易,通阳最难,救阴不在血,而在津与汗,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由此或可得叶香岩通阳利小便之渊源所自,亦帮助我们对五苓散证病机有进一步的了解。
四.与《金匮要略》猪苓散方证的对比思考:
《金匮要略·呕吐哕下利病脉证治》:呕吐而病在膈上,后思水者,解,急与之。思水者,猪苓散主之。猪苓散方:猪苓 茯苓 白术各等分,上三味,杵为散,饮服方寸匕,日三服。 尤在泾《金匮要略心典》“病在膈上,膈间有痰饮也。后思水者,知饮已去,故曰欲解,即‘先呕却渴者,此为欲解’之义。夫饮邪已去,津液暴渴,而思得水,设不得,则津亡而气亦耗,故当急与。而呕吐之余,中气未复,不能胜水,设过与之,则旧饮方去,新饮复生,故宜用猪苓散以崇土而逐水也。”后世所见,与尤氏略同。则此猪苓散方证与彼五苓散方证何其相似也?所不同者,五苓散证为外感发汗后津乏消渴,猪苓散证为内伤呕后津亏思水。可见言五苓散为补水设不为臆断。
五.从药物组成简要说明五苓散方义:
泽泻:《神农本草经》(下称本经)言泽泻主乳难,消水,养五脏益气力…久服耳目聪明,不饥,延年,轻身,面生光,能行水上。《名医别录》(下称别录)言补虚损五劳,除五脏痞满,起阴气,止泻精消渴淋沥,逐膀胱三焦停水。邹澍《本经疏证》言泽泻生于水中而上升,能起水阴之气上滋中土,能化未经输脾归肺之“生水”,引之使上而后下不失其常(此说可谓正得本经“能行水上”之意,)。陈世铎《本草新编》:“膀胱之水不能下通,本于寒者少,由于热者多。盖膀胱无火乃水闭,有火又水闭也。泽泻用之于五苓散中,虽泄水,实泄火也,因其为泄火之味,所以用之出奇。不然,二苓、白术泻水有余,又何必借重泽泻乎。”故五苓散之重用泽泻,除了因其能利小便外,更因为它还同时具备化“生水”为“熟水”、引水上升而后下降、泻膀胱之火等功用,恰合第71条五苓散证病机,故用量最重。
桂枝:邹澍《本经疏证》言“水者火之对,水不行由于火不化。是故饮入于胃,由脾肺升而降于三焦膀胱,不升者,心之火用不宣也;不降者,三焦膀胱之火用不宣也。桂枝能与阴中宣阳。故水道不利,为变非一,或当渗利、或当泄利、或当燥湿、或当决塞,唯决塞者不用桂枝,余则多籍其宣化,有汗出则病愈者,有小便利则病愈者,皆桂枝导引之功也。”故此五苓散之用桂枝其宜有二:其一,汗出不解,脉浮、微热,表证未解,用桂枝于理不悖。然而,“方寸匕”之五苓散中所含之桂枝甚少,言以之解表未免药轻。其二,以之助火用之宣、阳气之通达,使饮水得化,水精四布,上滋心肺,外达皮毛,助膀胱气化使小便得利、表证得解,而且预防水停导致心悸(第127、73条)、水逆(第74条)等证的出现,此当为五苓散用桂枝目的所在。诚如《得配本草》所言:桂枝得茯苓,御水气之上犯以保心。 亦如《药雅》所言:术与茯苓籍桂枝以逐湿。
白术:健脾气以化水,使脾土不为大量饮水所困,使中焦能以在大汗后津亏气耗的状况下担负“受气取汁,变化为赤,是为血”(《灵枢·决气》)的重任,预防水停中焦导致水停、水逆等。
茯苓:于五苓散之中有三方面作用,一为健脾化湿;二为色白入肺,使金气清降,宜水之上源;三为入肾、膀胱经以利水道。李时珍言其能体现《内经》所谓“饮食入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
猪苓:入肾、膀胱经,功专于行水。陈世铎《本草新编》言猪苓用于阴虚而有水湿者,须“入于阴药中,阴既不虚,而湿亦自利”,故猪苓汤中用阿胶。而五苓散之多服暖水,借以行水使不于体内停滞。周岩《本草思辨录》言:“《本经》猪苓利水道,茯苓利小便,泽泻消水;《内经》三焦为水道,膀胱为水腑,肾为三焦膀胱之主。合二者观之,得非猪苓利三焦水,茯苓利膀胱水,泽泻利肾水乎?”
综合言之,五苓散通过五味药,协同作用于脾、心、肺、肾、膀胱五大藏腑,系统调节了水液代谢从饮入于胃到膀胱排出的全过程,“令”所服之水有所主,按正常的轨道输布,确保多服暖水以补阴津,未雨绸缪预防水停,既重津液之补充,又重阳气之通达,使阴得以配阳,阴阳合和汗出而愈。因水药同入、药以化水故用散且少量频服。不仅体现了伤寒论未病先防、已病防变`的预见性、整体性辨治特点,而且体现了丸、散、汤剂各得其宜的用药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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