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白，别拿你的诗歌来烦我
——— 读慕白诗集《行者》
荣荣
“别拿诗歌来烦我。”这句话憋嗓子眼里，一直想蹦出来，最好让它在伤害到谁之前，就消散在空气里。这句话对我来说就是一笔不义之财，一定得散了，人才会安定下来。确实，诗歌于我的人生，确是意外营生，而且，在许多人眼里，我居然成了诗歌圏里不大不小的赢家，发了一点“偏财”，虽然此财非世俗之财。我本理科生，学的是一等于一的严谨学科，偏偏喜欢上了捣腾诗歌，学会了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诉一些模棱两可的情感。这行为本就不爽，就说爱你就爱了，干嘛要大半个中国去绕一圈？这就是诗人干的事，传统的说法是酸。偏偏我的工作也在二十多年前跑偏了，跑到了一家纯文学杂志社，干起了编辑的营生，说白了就是与那些酸而不爽的表达较上劲了。最要命的是，我所有的努力，就是让读诗成为我一门最主要的功课。
当什么事情由自选动作进入规定动作时，就产生了劳役。有劳役，就有了躲蔽，我躲蔽的办法不是干体力活，多年的编辑生涯已绣蚀了我的力气，只能以毒攻毒，特别想读一些奇文来化解自己被骄纵的阅读胃口，就是不想读诗，尤其不想读好诗，不想让它们打扰我，让我坐卧不安，不想让自己的内心被诗句搅得稀里哗啦的，更不想从诗句里抬头，我的泪眼碰触到那个坚硬的现实，并且还得去面对。对一个读了也写了三十多年诗歌的人，这未免有些残忍。
所以，我总是在不得不读的时候，比如要发稿了什么的，才去认真读诗。平时我能不读就尽量不读。亲哥哥的诗不想读，亲弟弟的诗也不想读。我自然也不想读慕白的诗，这个文成的土著，他的诗搁我邮箱里已有不少日子了。在现实生活中，我认他像亲弟弟，他让我给他的新诗集写上几句话，这是给我这个老姐面子呢，这个面子让我感觉分量沉重。眼看交稿时间要到，还想着取巧少读些，就回他：能否从中选一组让我读？他也宠我这个姐，真的选来了，那好吧，读就读，谁怕谁！不就是一大组好诗嘛。三十多年了，我也不在乎被反复感动的心，再被感动几下。
读了后我觉得我必须实话实说！好要大声说出来，不大好的地方也要说，而且要先说不爽。他的自序就让我不爽，说他口是心非还是客气的，比如他开门见山说自己是苦行僧，天哪，我还不知道他，不说他小酒三天两顿不够，就是写诗，对他还不是一件玩儿的事。他还说他偏居一隅，文成是山区，但那只是他身份证上的居留地，谁都知道他喜欢满世界跑，哪里真正偏安一隅过？
他后面附的几篇文字也让我不爽，比如《慕白，慕不白，白慕》，我们都习惯于贾岛这样苦叽叽的诗人，他这个“思一直邪”的诗人，居然可以那么潇洒，一个破笔名就能颠倒出那么多的“山光，水声，月色，花香”来，文人本事啊。在《我是文成的土著》一文里更是过分，这个跌在尘世中的人，说自己能在寂寞中自持，说自己总在反观诸己，他的诗，就是观照内心的产物，我赶紧又去读了他一串诗，那些诗里隐藏的大气势和豁达，居然让我读出了一个圣人模样的慕白来。瞧瞧他写的，我信手摘下一首短的：“群峰之上，谁还待月西厢/我登上黑夜的屋顶，向自身的沼泽/投出一块石头，想知道是山高还是水长/而世界总以沉默回答我” (《五老峰》)。这样的诗句让我想起了昌耀，想起了博尔赫斯，这家伙，为什么要将诗写得像那些真正的大师？我再摘首稍长的：
“才到半山腰，遇见一条岔道
我抬头望去，云海茫茫，山峰陡峭
一只鹰在山尖离我越来越远
白云在空中飘荡，一切都似乎很遥远
不等时间追赶，我转身下山
沿着溪流，看见脚边一只蜗牛在爬呀爬
身后也拖着一条自己的河流
山水之间，我的脚步有如落花
总在随波逐流，多年以后偶遇自己
灵魂依然只有一米六六，不比肉体高
从一九七三年开始，一个人在山里走
我多次看见落日，但太阳，包括月亮
一次都没有从天上掉下来
不要惊讶，我真的没有登上莲花尖
不能把假设告诉你，鹰与蜗牛眼里的风景
同时都能成为一条江的源头”
这首题目为《登莲花尖》的诗，将一个渺小之人强大不屈的内心，表达得铿锵有力，似乎一米六六的灵魂和肉体，也成为了一条江的源头。这么强悍的诗句，是我平时那个小个子貌似土匪这样的弟弟写的吗？更可怕的是，这样的诗，在他诗集中比比皆是。
这小子，怎么能在诗句里伪装得那么有才呢？居然能写得如此北上广。我一定要承认是我自持力不够，才被他的诗文又骗去了太多感动。
我说过了我不想读诗。慕白拿他写得越来越酸，越来越像正经好诗的作品害我，害得我没法辩白，只好在这篇小文结束前，也得正经地送出几句真心的好话，毕竟是弟弟，也不能说他太狠了。我想告诉他，我们朋友私下聚会说到他时，都夸他为诗为人越来越精，作为一个自诩为“高尚的人，纯洁的人，脱离了什么什么的人”的邪恶之人慕白，目前在诗人圈圈里有太多的赞誉。我呢，这些年在不得不为之的情况下，也零星读了些他的诗作，现在是这本诗集里的精华之作，如果什么时候碰到他，我一定会将“炉火纯青”这个溢美之词赠与他，我的意思是，我要让他觉得我这样说过分了，然后想着找点零头给我，反过来也赞美一下我这个老姐的诗。当然，还不忘追加一句：慕白，别拿你的诗歌来烦我，我们姐弟碰在一起，不谈诗好吗？我们喝酒吧！
 
荣荣1819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6b47510102vb49.html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