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是薄的,纸背便有了质感,我跟在由陶罐、铜马、插满箭头的老城、窑火、滏阳河等等一些生命写就的路上,以21世纪的名义,放马历史的旅程。 谁把这些流年的投影照亮,照在我们日日行走的路途;倘若没有这些,我们便是一群流浪的孩子;假如失去这些,我们日日粗犷的民歌就会哑然失声。 纸是有韧性的,纸里的邯郸把它的智慧乃至伤痕,化为磁山、化为龙台,化为铜雀歌,化为广府城,化为滏阳河,化为丝绸般柔软的吟唱,至今绵延,至今婉转…… 我不要有一些叹息,这些发着古铜色的毛边典籍,足以救活一个人乃至一个世纪的灵魂。如果有一天,我们,我们的孩子,在星光灿烂的夜晚,爬在历史的墙头,数那些光亮,或者被那些光亮温暖,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母性的磁山 我看见七千年前的那团篝火在磁山的高地上,熊熊燃烧,披头散发的女人怀抱三足陶,汲取z河湍急的水流,为出门打猎的人们烧制她最拿手的小米粥或去摘树上的核桃,那些会打鸣的鸡把中国的黎明唤醒时,据说印度的鸡还不知道在哪里…… 若干年的风带走了一切,却留下了土地,留下了呼吸。破碎的记忆还醒着,醒成一尊无言的三足陶,一片硕大的古粮仓,母亲和父亲曾在那里种地、生育,为一只猎物喋喋不休……若干年后,我们把这一切刻在纸背上,一遍遍地诵读过,倾听过,从此在我们的脑海里,磁山就是一种图腾——我们知道了我们的来处,那些篝火的余光拨亮了我们愚钝的心灵,从此我们愿意以仰视的目光,阅读你,母性的磁山。 赵王城的月光 赵王城根本不哭,他雄性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前方是滔滔铁骑,一掀足就是万里尘风,他把冷峻和睿智藏在衣襟里,笑了158年。 尘世未开,你不能走开,撇下儿女情长,撇下丛台,驰骋疆场。曾把酒杯举过头顶歃血,也曾拿笔墨蘸血誓盟,披的是一身肝胆,吼出的一统山河,这里面,都是我亲爱的兄长,赵王,我真想借今夜的月光,拭去我父兄的泪长。 你是否应该留在龙台,龙台有佳人,龙台的后窗里常飘着一支琴曲,你不知道为你而开为你而作,送你千里之外,送你到薄如蝉翼的未来。 其实赵王城在琴枯弦断的刹那,哭了,是那夜的火光映红古老的城墙时,他看见他的马夫身中数箭,浑身是血,手中紧紧地抓着马缰绳,还一个劲地喊往前冲! 难过的是我没有在场,是纸背上的透影告诉我的,我知道赵王城的伤口,像汉字的韵脚一样,美丽成疤。 铜雀台的歌声 天不绝笔,只留一台,铜雀台是你最后的归属。 想当年,你真是风流尽顾,观沧海临碣石,一箭头穿透了千百年,把历史牢固地钉在三国。当今夜月上柳梢,铜雀台上,谁再来与你踏歌举袖? 纸里纸外一场戏,时间被意外地安排,你的故事总开在铜雀之外——三国不停留,惟独你的建安你的风骨像风铃漫过沧海,史诗般地打湿过中国的所有诗人。 撇下了那个喧嚣的时代不管,你作最后的转身,无言地离开了铜雀台。身后的文人墨客写了一大堆粗糙的文字,即使都浇上酒,也燃烧不起。阅读你,不需要箫埙,只闻声你书衣里的呼吸。 磁州窑的烟火 磁州窑的烟火很温柔,弥漫过中国的大半个天空。 那时做工匠的祖父一定娶了做手工的祖母,他们把日子刻在枕上,刻在罐上,刻在碗上,刻在游子的路上或故国的乡愁里——“南朝千古伤心事,犹唱后庭花。旧时王树,堂前燕子,飞向谁家?恍然如梦,仙肌胜雪,云鬓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泪湿,同是天涯。”那窑火不熄,故事也就延绵成了悲情的历史。 今日我走在历史狭长的巷子里,没有油伞,没有雨,没有了祖母唤回祖父的对白,悄然盛开的,是那窑火里的过往,倏然而去的留香…… 磁州窑的烟火还是很委婉地把生命持续到了现在,你不见那一座座馒头窑就是祖母的空房子。历史的容颜已变得苍白,我们都需要悄然走开…… 广府城的叹息 故事总在城外。 夜对老城,我沉重的不敢呼吸,我看见一些历史的细节,在悄悄地生长。纸背上的老城,坊间有豆腐的芬芳,巷里有春雨的悠长,庙中有久弥的香火,街上是古朴的容颜。四大街八小巷,七十二个小拐弯哪,老城很有味道地活到了现在。 老城不老,曾有我宛若荷花的姊妹,在荷香十里的烟波里等候着情人;曾有我健壮憨厚的兄长,像守护他忠实的爱情一样,日夜守护着它。 倾听过往的老城,两千年刀剑如风,历史的伤痕依然存留,老城根依然固执如初。 我就想,被遗忘了多年,只需要一声安慰,老城肯定会像汉子一样轰然倒塌在柔软的臂膀里。 故事总在城外…… 滏阳河的圣水 请你的目光不要那么苍茫,当一些碎银般的记忆被月光披照,最好,你回到故乡,回到滏阳河的身边。 我就常常想象如果我有一双透明的翅膀,我会落在滏阳河的荷叶上,听她温润细腻的呼吸,或者沿着她的吟咏,慌乱一场。 其实我真的忽略了滏阳河的个性,滏阳河会跨八百里平川奔腾不息,像丈夫。我把那些锻刻在渡口的记忆,还给你,还原历史。那么今晚,谁在滏阳河上喊我一声:爱人,我就决定把爱情一夜卷走。 可惜了,滏阳河只留了一树梨花一行青苔…… 李晓玲:邯郸著名作家,邯郸晚报编辑。 龙山大街的龙城阁粗粮美食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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