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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志东
作为楹联的一种，集句联因其“行之有文，文有出处”而受到许多楹联爱好者的喜爱。在近代，有不少诗人学者擅于撰写集句联，梁启超便是其一。在梁启超的一生中，以其广博的知识与深厚的国学功底，为我们留下了不少优秀的集句联。
戊戌变法失败后，梁启超流亡日本，在这段时间里，他受陈师曾集古代词联的启发，开始沉醉于集句联，其人后在联界颇具影响。在梁启超生前，曾专门著文谈到自己的集句联，在《饮冰室诗话附录》中他这样写道：“我所集最得意的是赠徐志摩一联……此联极能看出志摩的性格，还带着记他的故事，他曾陪泰戈尔游西湖，别有会心。又尝在海棠花下做诗做个通霄。”
梁文中所说的“赠徐志摩一联”，现存浙江博物馆收藏。为了纪念当时徐志摩陪同印度诗人泰戈尔游山玩水吟诗作赋一事，梁启超便书赠徐志摩集句联一。在徐志摩飞机失事后，此联由徐的遗孀陆小曼保管。1965年，陆临终之前，又将此联赠给与徐有戚谊的建筑学家陈从周。后，陈从周又将楹联捐赠给了浙江博物馆收藏。
联云： 临流可奈清癯，第四桥边，呼棹过环碧； 此意平生飞动，海棠影下，吹笛到天明。
全联自然天成，语同己出，顾盼生姿，不仅对仗工稳，而且气韵隽永，更饶意境，缘事而述。联语刻画宛然，甚合梁启超弟子徐志摩的性格。确为集句联中的上上之等，难怪当时由阿英所编的《文坛掌故》一书，亦将此联收入其中。
在这幅赠送徐志摩的集句联中，梁启超只字未改，全部由前人诗句联续而成。那么，作者到底引用了那些前人的诗句呢？恐怕一般的读者一时还真的难以说清。笔者在查阅大量的资料后，终于弄清了该集句联中联语的全部来源。这六句联语全部集自宋词，分别出自吴文英的《高阳台·丰乐楼分韵得如字》、姜夔的《点绛唇·丁未冬过吴松作》、陈允平的《秋霁·平湖秋月》、李祁的《西江月·云观三山清露》、洪咨夔的《眼儿媚》、陈与义的《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 “ 临流可奈清癯”一句，出自吴文英的《高阳台·丰乐楼分韵得如字》的下半阕。下半阕全文为：“伤春不在高楼上，在灯前攲枕，雨外熏炉。怕舣游船，临流可奈清癯？飞红若到西湖底，搅翠澜，总是愁鱼。莫重来，吹尽香绵，泪满平芜。”
“第四桥边”一句，出自姜夔的《点绛唇·丁未冬过吴松作》，全文为：“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今何许？凭栏怀古，残柳参差舞。”
“呼棹过环碧”一句，出自陈允平的《秋霁·平湖秋月》上半阕，全词为作者的“西湖十咏”之一。上半阕文曰：“千顷玻璃，远送目斜阳，渐下林阒。题叶人归，采菱舟散，望中水天一色。碾空桂魄。玉绳低转云无迹。有素鸥，闲伴夜深，呼棹过环碧。”
“此意平生飞动”一句，出自李祁的《西江月·云观三山清露》。全词为：“云观三山清露，长生万鬣青松。琼璈珠珥下秋空，一笑满天鸾凤。雾鬓新梳绀绿，霞衣旧佩柔红。更邀豪俊驭南风，此意平生飞动。”
“海棠影下”，典出洪咨夔的《眼儿媚》。词曰：“平沙芳草渡头村，绿遍去年痕。游丝上下，流莺往来，无限销魂。绮窗深静人归晚，金鸭水沉温，海棠影下，子规声里，立尽黄昏。”
“吹笛到天明”，引自陈与义的《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全词为：“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上联三句，记述了1924年4月14日，徐志摩陪同印度诗人泰戈尔畅游杭州西湖一事。下联三句，描写志摩23日陪泰戈尔到北京名刹法源寺欣赏丁香，并在树下通宵达旦作诗之事。集句赠人，切事切情，尤其是上联中的“清癯”一词，活脱脱地刻画出了两位诗人形态清瘦而意态清逸的气质。
此联用尺八宣纸写成，书作北魏体，笺用朱丝画格，古朴谨严，在梁启超书法中堪称上乘之作。当年，俞平伯在陈从周处见到此联，击赏不已，曾专门为之题写了一首七绝：“金针飞渡初无迹，寄与情遥绝妙辞。想见时人英隽态，丁香如雪夜阑时。”落款云：题随月楼藏梁任公集宋人词句赠徐志摩长联。款中所说的“随月楼”，是陈从周先生的书斋号。后来，俞诗与梁联一并被陈从周转送至浙江省博物馆保存。转送之前，陈从周曾专请叶圣陶重书此联，以示纪念。
一幅楹联，结缘了古今中外的十来位诗人。遗憾的是，当下不仅像徐志摩那种泛舟湖上吟诗月下的文人近乎绝迹，而且善于楹联之道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在文津不逮的岁月里，怀念前人往事，竟也越发成了一种奢望。
转自 河东楹联网 http://www./2011/0505/610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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