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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美术馆傅山特展现已开幕|傅山: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cmj909 2016-07-04
浙 江 美 术 馆  · 重 磅 大 展
「真山难老-傅山作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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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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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气极大,极为奇特」的傅山背后是什么?

听白谦慎教授讲给你听



傅山: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文 | 那海

浙江美术馆学术部 

原载于公众号 | 中国美术报


初识傅山,是在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七剑下天山》。小说一开场就刀光剑影,傅青主与楚昭南在五台山生死一搏。“傅青主挟数十年内家功力,凌空下击,不能将楚昭南击倒,心中也是暗暗吃惊。瞬息之间,两人已斗了五七十招,双方全是毫不退让。两口剑闪电惊飙,越斗越急,远处望去,只见银光波涛之中裹着两条黑影,浮沉起伏,连通明和尚等一干好手,也自骇目惊心,紧张得连气也透不过来。”


那是多年前的阅读,似是惊鸿一瞥,让我们跟着作家进入武侠的奇崛的世界。当所有的剑法都在变幻莫测中达到罕见的自由,傅青主却作为一个真实的人存在。


傅山像


傅山,初名鼎臣,字青竹,后改青主,山西太原人。生于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卒于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因在山西省寿阳县五峰山龙池出家为道,道号真山,别号朱衣道人等。


犹如一场长途跋涉,劫后余生的傅山这样的明朝遗民,历经辗转流变,却又只能抵达孤独的所在。经历鼎革之变,亡国之恨、遗民之辱,饱受忠君观念浸润的儒家知识分子或效忠亡朝,或入仕新朝,是无法幸免的选择。他们满腔的入世情怀与现实关怀,也只能在自我放逐中遗世独立。而旷日持久的道德危机感,让这些对于国家命运怀有强烈使命感的知识分子,背负着遗民的羞耻,走上以文化救亡的道路,这或许也是道德原罪上的一种自我救赎。


一个人内在的德行操守,是否会多多少少反映在他的艺术作品以及历史地位中,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明崇祯九年(1636)八月,82岁的董其昌去世,他因为个人道德上的问题被世人诟病,这位在晚明书坛执牛耳长达数十年的书画家,在艺术上的成就依然无可非议。这年秋,晚明书法界的关键人物王铎,写下了《行书送友诗轴》,“谁知惆怅处,还掩旧荆扉”,此轴点画沉厚,笔势开张,见其笔力锋芒。此后王铎降清,在以气节自持的明代遗民眼中是被鄙夷的贰臣,乾隆帝时,朝廷借敕编《四库全书》之际,查毁了王铎的全部书刊,并将王铎列入《贰臣传》,此中情绪难以言说。这一年,傅山30岁,书法精深,艺术创作见其锋芒。因得知山西提学袁继咸受阉党诬陷,酿成冤狱,于是变卖家产,约集山西学子,赴京请愿,在京师广散揭帖,带头号呼于官署,使袁继咸的冤案得以昭雪,为一时风云人物。



王铎 行书送友诗轴


十年后的南明隆武二年(1646),三月五日,空气中依然是肃杀的冷意,书画家黄道周凌晨起来,盥洗更衣,取纸墨,画一幅长松怪石赠人,留遗言:“蹈仁不死,履险若夷;有陨自天,舍命不渝。”从容赴死。他被满清所俘,狱中拒绝弃明投清。当李自成攻陷北京时,擅画树石以及水墨花卉的书画家、诗人倪元璐选择的是自缢身亡。亲历了明清易代的大变动,大批气节之士,心怀故国,不少人遁入山林,出家为僧,傅山也是。他不屑仕清,长期遁迹民间,或束发为道,密谋抗清,或避居僻壤,土窑寒舍,以医为生,或作应酬书法来感激相助的友人,借以养家糊口。对于气节之士来说,慷慨赴死易,忍辱负重难。确实,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若没有异乎常人的意志和定力,是很难做到拒绝功名富贵的诱惑的。


康熙十八年(1679),傅山拒绝参加康熙皇帝主持的博学鸿儒特科考试。尽管仍被地方官员派车拉到北京,但最终称病拒绝参加考试。康熙皇帝有足够的涵养容纳这样的气节之士,大清王朝已经步履从容,有了足够的实力和底气,傅山这样的浩然正气,对康熙皇帝来说,也是让这个王朝赖以生存的“正能量反应堆”。于是,到了晚年,傅山更成为一个文化神话。他首先是一位恪守了政治节操的著名学者,其次才是书画家、医学家、金石家。他就如打通了智慧的经脉之人,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医学上享有“医圣”“仙医”之称。在中国书法史上,他也被认为是可以与王羲之、颜真卿、张旭、怀素这些人物并驾齐驱的书法大师,“只字片纸,时人珍若拱璧”。


然而,终其一生,傅山都未能从煤山崇祯皇帝自缢身亡的巨大的耻辱中走出来,他的生命与明末清初的政治、学术、艺术的重要事件和潮流密切相关,他对前朝的深沉感情,也都已经幻化成一种通天彻地而又无法诉说的孤独感,无所不在。


傅山的人生,虽然不是一部武侠小说,但他身上充盈的侠气,尤吸引人。清代史学家全祖望在傅山传略中评述傅山有“任侠”气。傅山自述读《汉书》时,“每耽读刺客游侠传,便喜动颜色”。傅山研究武术,他集气功、易筋经、五禽戏、武术于一身,是道家龙门派第六代弟子。


满清入主中原之后,一度,傅山出家为道士,并与大儒顾炎武等人秘密谋划抗清活动,在战乱动荡之际行走天下。顺治甲午(1654),“朱衣道人案”中,傅山终因涉嫌参与组织反清活动被捕入狱,几经刑讯,近一年后,多亏各方鼎力相助,终幸免于罪。而我见到最为动人的场景,来自白谦慎《傅山的交往和应酬》:侄儿傅仁早逝之后,傅山僻居破庙,畏人如畏虎。去看他的人如此描述,“乙卯(1675)秋晤先生于大卤山庙,黄冠破衲,门外蒿草成林。言及著作,便云搁笔已久,旧有一二,亦付之断崖深谷中矣。”这样的景象,犹如一幅荒寒古意的画卷,深山古庙,侠士蒙难,其中况味,难以言表。我多想能有一身武功,到得断崖深谷之中,捡起傅山散佚的文字,那是怎样的幸事。


那些散佚的文字,或许也正在青翠与遥天相接,水光与云气交辉,杳然深远,无所抵止。山多开阔,幻生凋落,曙分云落,如大地之厚重,水流之下荡起波澜,万物皆藏其中,这是傅山千古的孤独。


我一直认为,傅山的书法是有温度的。穿过幽暗,我们依然能够触摸四百年前傅山内心的温度。


当然要说到《哭子诗》。这是傅山为哀悼儿子傅眉所书。傅山26岁时,妻张氏卒,留下一子傅眉,傅山誓不复娶。康熙二十三年(1684)初,傅眉去世,享年56岁。《哭子诗》是目前所能见到的傅山最晚的作品,也代表他对行草书法的最后探索。用笔的轻与重,用墨的涨与枯,深蕴其中。它全然是傅山的性情之作,呈现的是透彻心扉的凄凉与哀痛,却又有人间至亲的温情。让你想到颜真卿传世之作《祭侄文稿》,很多的情绪在笔端喷薄而出。那种悲伤,让你无法直面,只能怆然而读,而一种绝望的坚守,也在行笔之中奔涌而来,让你被整件书法作品深深打动。


《哭子诗》 册

27.5cm×24.3cm( 共计 21 开 )

山西博物院藏


《哭子诗》之一


《哭子诗》之二


《哭子诗》之三


《哭子诗》之四


《哭子诗》之五


《哭子诗》之六


《哭子诗》之七


《哭子诗》之八


《哭子诗》之九


《哭子诗》之十


《哭子诗》之十一


傅山草书七绝诗屏(4幅),则会让人感到热烈的气息,你被傅山此种连绵狂纵的大草所吸引,恍若身在连绵群山之中,气脉流动,自然天成。家国如此不堪,傅山心中理想的狂草线条,却像一团团盘绕在一起的苍劲有力的松树。莫非傅山名“山”,才有如此反复穿梭盘绕连绵之势以及极富韧性拉力与动感的线条。或不拘成法,潇洒奇逸,大笔浓墨,或坚苍浑穆,豪迈不羁,这就是傅山书法中最动人的热烈的温度。从某种角度上说,当我们欣赏傅山的连绵大草、巨帧狂草,欣赏傅山的书法,会感慨傅山在笔墨之美的追求中颠沛流离,然而他信手写去,笔墨经行处,一片生机,对于读者,这是珍贵的感受。



傅山 草书七绝诗屏(四幅)

绫本,(各)纵198.7厘米,横46.8厘米


傅山传世的《丹枫阁记》大约为傅山65岁所书,为行草书法帖,绢本墨迹卷。这是傅山书法成熟和学术活跃期的作品。甲午“朱衣道人”案之后,傅山游历江南,知恢复无望,遂潜心于学术,并且重新认识自己的书法,创作由颜真卿重新回到了“二王”一脉帖学道路上来。此帖书法,可以觅见颜真卿的流畅雄浑,以及“二王”帖中的儒雅、精致的交融。明末入清以来,新生的理念和严酷的政治气候催生了行草书的一个风格特异的流派。傅山早年曾临摹赵孟頫,此后选择颜真卿的书法作为典范,与他尊崇忠臣操守不无关系。他认为颜真卿“如忠臣义士,正色立朝,临大节而不可夺”,而赵孟頫为宋代宗室之后,书画成就名满天下,却在蒙古人的统治之下,担任高官,因而“予极不喜欢赵子昂,薄其人遂恶其书”。《丹枫阁记》可谓汇集了傅山的精神气质,可以窥知作者功力之所在。这是一幅行草精品,你所触摸到的,是深藏不露的内力与恒常之温,笔性柔健,如绵裹铁,而墨法苍茫幽邃,笔圆韵胜,墨酣意足,雄浑飞动,笔墨纵横,不动声色,尽在你的意会之中。


傅山 丹枫阁记

绫本 山西博物馆 藏


不能不说傅山的碑刻隶书,说到他75岁所书的《不为大常住勖哉之碑》。作为明末最后一位狂草大师,在这个特殊的历史机遇,傅山一定有着特定的生存体验。傅山将“书为心画”作为理想和信念,提出了“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毋安排”的“四句教”,掀起了一场张扬个性的艺术活动。世人用“奇”来形容傅山。他的友人毕振姬也称他“来历奇,行事奇,诗文书画奇”。这位以求“奇” 最为激进的艺术家,步入清初后,在一个冷寂孤独的夜晚,做了一个奇异的梦。这个梦,如同所有的神示,且有着诗歌所具备的重要元素:象征和隐喻。这一夜,他只见一块古碑入梦来。古碑储存着历史的记忆,它们往往历经战乱、天灾和朝代兴替,见证了历史。傅山醒后写下一首《碑梦》:“古碑到孤梦,断文不可读……炎汉在蚕丛,汉臣心焉属。”表达自己一个汉臣的忠心。在清初这个特定的政治文化环境中,对古代碑刻的研究还触及了清初学者的情感世界,傅山是碑学思想最早的鼓吹者。《不为大常住勖哉之碑》有众多的古文奇字,靠近汉碑风神。全碑通体神完气足,一气呵成,字形优美秀雅而不失古朴,用笔精到,线条圆润,凝练沉着。恰似一个大家闺秀站在历史的风口,珠圆玉润,独步一时,极尽端庄,又让人如沐春风。隶书写到这一步,一切评说似乎都是多余了。我们也就放下一切,只顾默默地享受它的秀润和神韵了。


2007年,我到太原,这是傅山的家乡。在晋祠边上的一家旧书店,买到山西古籍出版社出版的《陈批霜红龛集》。《霜红龛集》是傅山存世的唯一的文集,其中诗文皆达上乘。记得是红色的封面,一套很大的三本书,抱回南方的家。梁漱溟说,中国式的人生,最大特点莫过于他总是向里用力。傅山的生命就是。他不求外力,总是在向内燃烧,转化为里面的文字,或许还有音符、形象、节奏、韵律,这是生命发展中的另一个高峰,也是他表达的另一种存在和延续,用他自己的诗句来说就是:“既是为山平不得,我来添尔一峰青。”只是,《霜红龛集》异体字繁多,我到如今也没有读完这三本书。读者如何接近傅山,想必也是隔了千山万水。


傅山  太原晋祠“难老”题字



《陈批霜红龛集》

山西古籍出版社


读者如何,对傅山来说并不重要。他有着对这世界的苦难感,如何最大限度地维护内心的独立与尊严,如何不仕于清、坎坷心历却尽在笔墨之中。当他试图反清复明,壮志终究难酬,他也是可以“和村老汉都坐在板凳上,听甚么‘飞龙闹勾栏’”之人。在他的《霜红龛集》卷二十三《失题》中,记下自己在极其艰难的生活境况下,仍颇有意趣的文字:


姚大哥说十九日请看唱,割肉二斤,烧饼煮茄,尽是受用,不知真个请不请,若到眼前无动静,便过红土沟吃碗大锅粥也好。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傅山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他心灵苦涩的泉水里。却依然对这人间世的悲凉与欢愉,有着薄凉的热爱。正如他在《如何先生传》一文中,以对话的方式表述的自己的世界观:


“先生玄乎?”


曰:“我不能无情而长生。”


特别鸣谢

浙江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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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林梢青

本辑统筹:付玉婷

编辑|制作:付玉婷 郑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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