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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联圣争霸战 ——纪晓岚VS张之洞 作者：潘洪斌 沧州对联哪家强？恐怕人们首先会想到献县纪晓岚，谁小时候没听过他的故事呢？嫩海棠，老山药；粗毛野兽石先生；两碟豆，一瓯油；三嫂床上搂三哥……读书多的文艺青年还会提起那副著名的猜谜联：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猫狼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是短品，却是妙文。 纪晓岚先生大烟袋一拿，说：联坛争霸，舍我其谁？心里十分笃定。（塑像在沧州名人植物园） 可是打住，据一位专业研究纪晓岚的朋友考证，这些都不是他的啦！沧州纪晓岚研究会副会长孙建先生在《纪晓岚联语辑证》中对纪昀的联语作了深入细密的爬梳，得到有确切依据的对联七十二副，其中不乏脍炙人口的作品。比如他恭贺乾隆五十、八十的寿联：
看看这些高难度动作，不愧是一代文宗，可以稳坐沧州联坛第一把金交椅了。然而且慢，有一个后生表示不服。他就是小纪晓岚一百多岁的南皮张之洞。《张之洞全集》第十二册收录对联四十八副，再加上《联话丛编》《古今联语汇选》等书的补充，可得九十多幅，数量比纪晓岚还多一点点。他的联更富有书卷气，比如题黄鹤楼的两幅联：
张之洞一捋胡须，说道：俺虽尊敬前辈，这学问上的事儿却也要说道说道。（塑像在沧州名人植物园） 妥妥的文艺范，就是这种风格，被后人称之为清联。据刘大白《白屋联话》吐槽，有一天张之洞和一班名流在陶然亭玩无情对，他妙手偶得，对出了“树已千寻休纵斧，果然一点不相干”的千古绝唱。科普一下，无情对是一种文字游戏，要求对联中的字对的越工越好，而上下句的意思越远越好。比如此联中“树”是植物，“果”应该是确实的意思，但它同时也有果实之意，所以和树成为工对。同理，斧是兵器，“干”也有兵器的意思，记得有个成语叫大动干戈吧。无情对就是这样通过密集使用借对的手法，把对与不对的矛盾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张之洞此联一出，马上成为了无情对的代言人。 纪晓岚、张之洞，一文一武，一先一后。二人生逢异代而又各擅楹联。今天干脆让他们PK一下，关公战秦琼，看看谁才是沧州的联圣。下面我们就在二人的联语中选择题材类似的作品，安排一场比赛。笔者略作解说，僭为裁夺。是一言堂，也是一家之言，各位看官请开启娱乐模式，不要较真，如有异议，允许腹黑。 第一题：题署联
福康安是清高宗孝贤皇后的侄子，大学士傅恒的儿子。历任云贵、四川、闽浙、两广总督，武英殿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可谓贵极人臣。纪晓岚没有正面描写他的政绩武功，而是拉人作陪，用郭子仪、诸葛亮来比拟他的名位经纶，颂而无谄。北京畿辅先哲祠位于宣武区下斜街，建于光绪四年，当时由张之洞主持操办，并亲自参与了牌位人选的厘定工作。此联作法同样是侧面入手，通过罗列京畿一带的人文古迹来点题说明祠堂的性质。二联造语雍容雅切，皆得祠堂楹联之正格，加以机杼略同，一时竟难分伯仲。首轮打平没关系，按照国际惯例，下面进入加时赛。 纪晓岚联
纪晓岚的这副戏馆联大名鼎鼎，俯瞰尘寰，睥睨千古。口吻之大，眼眶之高，可谓前无古人。将人生如戏的虚无洒脱渲染的淋漓尽致。黄鹤楼为一方名胜，自古题咏极多，不乏醉酒寻仙，离尘出世之作。张之洞能别出心裁，意在用世。林庆铨在其《楹联述录》中赞为大处落墨。然而和纪联比较，终觉略输文采，有天上人间之别，故此局判纪晓岚胜。 第二题：哀挽联
纪汝佶是纪晓岚的长子，乾隆三十年举人，候选知县。据张大复《秋坪新语》爆料，说他“善挥霍，钱财到手辄尽”，纪晓岚无奈，只好“禁弗使出，而日给资用无少溢”。堂堂正三品大臣的儿子，连个七品知县都没能赴任，只落得终身贫贱。有子不肖，乃翁切责可想。此联言丧子之痛似极隐忍，只以酸辛无奈语出之。张厚琨是张之洞的孙子，光绪二十四年张之洞派他赴日留学，孰料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归国之际，竟然意外坠马身亡。张之洞本来对他期许颇高，今不幸短命，泪痕和墨写下此联。用宗悫、汪琦之典，悲痛之外感慨遥深，可谓情真意切。此联张之洞胜，扳回一局。 平心而论，二人挽联即多，佳作纷呈。如纪晓岚挽董邦达夫人联：“富春江万古青山，阡表长留，慈训能成真宰相；斯与堂九年绛帐，食单亲点，旧恩最感老门生。”张之洞挽李文田联：“士林奉公为师范，朝列推公为端人，独忧四海多艰，屡上青蒲陈谏疏；词馆与我相切磋，粤疆与我商战守，深痛十年不见，徒悬朱鸟耿文章。”皆能有人有我，不粘不脱。而所挽之人身份不同，难以评量，是以选此身份最为贴近者。 张之洞联 第三题：赠贺联
董诰是四库馆副总裁，官至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学问渊博，精于书画，而且为官清廉，两次被画像于紫光阁中。由于和纪晓岚同编《四库》，二人关系非常密切。此联乍看颂扬得体，冠冕堂皇。董诰还把它悬挂在中堂。直到有人提醒他：“纪晓岚在拐着弯骂您呢，他这是一副嵌名联，董贤、董卓可都不是什么好鸟。”董诰如梦方醒，顿时一脸黑线。袁世凯我就不介绍了。他五十岁时正值溥仪初登大宝，当时主幼国疑。张之洞在此联中也提到了两个古人，西汉的王商和周朝的召公奭，二人都是忠心耿耿的辅佐大臣。张之洞特意用他们来旁敲侧击，可谓寓意深婉。纪晓岚促狭滑稽，属于文人的恶作剧，张之洞则方正忠悃，展现了一代名臣的风骨襟抱。所以此局张之洞完胜。 1907年，张之洞调到北京，湖北省学界筹款在原黄鹤楼附近建风度楼，以表纪念。楼建成第二年，张之洞致电湖广总督陈夔龙说：“黄鹄山（即蛇山）上新建之楼，官名‘奥略楼’，取晋书刘弘‘恢弘奥略，镇绥南海’语意。此楼关系全省形势，不可一人专之，务宜改换匾额，鄙人即当书寄”，于是风度楼改名奥略楼，挂上了张之洞亲手书写的匾额。一般游人多误认此楼是黄鹤楼。解放初在修长江大桥时，此楼被拆除。张之洞为之撰写的对联是“昔贤整顿乾坤，缔造多从江汉起；今日交通文轨，登临不觉亚欧遥”。 第四题：机巧联
这两联据说都是临机应变，现场发挥之作。纪联难于复字，张联妙在同音。而纪晓岚联中都是眼前景物，毫无违和感。尤其句尾“当东西”一词妙语天成，不可凑泊，被称为千古绝对。此局纪晓岚成功逆袭。 纪晓岚为孔府撰写的楹联：“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联中“富”字，上面少了一点，被解读为孔府“富贵无顶”；“章”字下边的“早”字出头，说明了孔子的文章，“破日冲天”。 第五题：谐趣联
实话实说，这两联格调都很庸俗，有时代的局限性，女权主义者可以直接飘过。他们的创作思想姑且不论，仅从文字上来看，纪晓岚用的是集句格，朝云暮雨一句出自唐代张子容的《巫山》诗：“巫岭岧峣天际重，佳期宿昔愿相从。朝云暮雨连天暗，神女知来第几峰。”野草闲花一句出自金代李俊民的《袁景先东归丧马》诗：“汗血奔驰死节休，东郊骨骼有谁收。举鞭遥指前山路，野草闲花满地愁。”其人其诗都非常偏僻，可见纪晓岚在玩文字游戏的时候也没忘了卖弄他博闻强记的本事。张之洞联不仅集句，还用了嵌名，将少卿二字嵌在第一字，称为凤顶格。“卿以下”三字出自《孟子·滕文公上》：“卿以下必有圭田。”其他都出自《论语》。从技巧的难度来讲，张之洞略胜一筹。 当代联家常江先生到位于沧县崔尔庄的“纪晓岚文化园”参观，题写了自撰对联赠送给这个园子。联曰：“联圣文宗书四库，烟星砚主笔三朝”。 通过五场比赛，张之洞以三胜二负险胜纪晓岚，获得“沧州联圣”的新称号。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不过是笔者的一个噱头罢了。然而张之洞的联语整体水平要高于纪晓岚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倒不是张之洞比纪晓岚的学问还高，才气更大，而是对联发展的规律使然。对联萌芽于唐，吐叶于宋，开花于明，结果于清。清初士大夫对楹联的认知还停留在诗词曲之馀，仅用来遣兴酬世，并不重视。纪晓岚自己就在《文心雕龙评》中说“骈偶于文字为下格”。所以他的《纪文达公遗集》根本没有联语卷。至纪晓岚的学生梁章钜《楹联五话》的出现，再加上曾国藩的大力弘扬，楹联地位得以提升，才出现了俞樾、钟云舫等存联过千副的大家。纪晓岚的对联短语较多，庄谐参半，是以性情为联。而张之洞以长联为主，几乎清一色的文人联，是以学问为联，整体水平非常高。其题湖南屈原湘妃祠联，煌煌四百字，是纪晓岚无法比拟的。沧州古代的联家不少，如沧州刘坤、献县耿橘、南皮张之万、盐山贾恩绂等人。尤其献县倪星垣，曾辑录《联语粹编》，被誉为堪与吴恭亨的《对联话》相媲美。其中自撰联亦复不少，然而作者沉浮于群僚之底，识见笔力俱不能与纪、张分庭抗礼，是以没能入选。一代文宗落选联圣，相信很多人在感情上都不能接受。现在比赛结束了，大家腹黑之余，尽可留言商榷。日后有一场复活赛也未可知。 微信号：runnongdush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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