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包原铱 不久前,郑明勋开钢琴独奏音乐会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深知独奏这个行当的“高危”,我简直不能相信一个走马灯似繁忙的优秀指挥家,在挥完一场份量很重的交响音乐会的第二天便可以去胜任另一场钢琴独奏。尤 其听说他除了在韩国有过独奏经历,从未以钢琴独奏家身份登台,让我的好奇心增加数倍。于是,很想了解一个指挥家在音乐世界的另一面,怀揣一丝将信将疑,我走进了音乐厅。 上交音乐厅诺大的空间放一架钢琴,对习惯看到满台乐手的观众来说,确实显得孤单,独奏家若无足够的气场,很难吸引听众并驾驭整个空间。但当晚,“座无虚席、人头攒动”,上海听众对这场音乐会的兴趣之浓可见一斑。开演前十分钟,看着节目单封面的郑明勋,前不久去国家大剧院和上交去听他排练勃拉姆斯交响曲的情景一一浮上脑海。 近年大量世界一流指挥家应邀与国内交响乐团合作,带来职业化的理念和对音乐的精彩诠释,很多乐团因此进步显著。但不乏一些名家,对中国国情缺少了解,对乐团水平提高没有行之有效的手段,最后留下一地绚丽的花瓣,潇洒或无奈地离开。而郑明勋是我见过治乐最严,最敬业,投入精力最多的一位。良好的音乐修养和敏锐的听觉让他能迅速把握中国乐团的脉络,找到问题的症结。排练时他的话并不多,反复强调声音的柔美,绝不让乐队发出他认为是“小孩子乐队”的音色。由于他的思路清晰,动作准确干净,一些平时我们不易察觉或随意放过的毛病,在他的排练中一概不得通过,不厌其烦地反复练习。乐队的声音和演奏水准便发生了质的变化。每当他在发出几乎不可抗拒的指令时,其真诚执着和耐心细致的工作态度都让我肃然起敬。 音乐会开始的最后一遍钟声响过,我合上节目单,望着神色淡然,着装简朴的郑明勋缓步上台,但见他眉宇间少了些指挥家的趾高气扬,让我又添一分悬念。一反常态,音乐会以一曲纯清的舒曼《梦幻曲》开始,音乐并不复杂,音色也不刻意讲究,实在不算太出彩。随着曲目难度增强,篇幅加大,在接下去的舒曼、舒伯特、肖邦的乐曲声中,一个杰出音乐家的轮廓逐渐凸显。他的演奏因为没有丝毫外在多余的肢体动作,简直没有可看之处,我把头抬起,静心聆听欣赏时,感觉他在拨动一个微缩的交响乐团。你能听到:(一)极具逻辑和条理的结构感。音乐色彩变幻多端中,始终有合理从容的速度,恰到好处的段落对比,自然而不做作的呼吸;(二)线条分明,此起彼伏的复调声部处理。钢琴不像乐队有明显的音色区别,要把四部卡农明了有序地呈示,得有丰富的音色想象力和深厚的作曲功底;(三)对和声色彩变化的敏感度,每一处调式、调性变化转换点,他都能心先于手到。(四)踏板运用自如得当,既保持了音乐线条的绵延,音响的丰厚,但从不造成和声关系的混浊。左脚的踏板应用不只是轻响的功效,而是丝毫不露痕迹,匀称地塑造富有表现力的音响和意境。(五)所有的器乐演奏中,歌唱对钢琴来说是最难的,钢琴无法像管弦乐那样持续把一个乐句奏到气息不断。光靠心里面歌唱和触键的连贯是远远不够的。郑明勋的演奏中,不管织体有多复杂,他的每一个旋律线条都会因为音量、音色的不间断性和记忆性,产生强烈的歌唱感。这些特点在很多大钢琴家的演奏中也许能分别听到,但集于一身者非郑明勋莫属,这也是一个指挥家在钢琴独奏音乐会上与众不同之处。 至此,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平生第一次带着焦虑不安去欣赏音乐会,即使瑕不掩瑜,我都真心不希望一场大可不必的糟糕的独奏音乐会,损毁听众心目中伟大指挥家的形象。从学音乐的第一天起就听老师讲行内的训诫,“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二日不练老师知道,三日不练大家知道”,独奏家光鲜亮丽的背后,隐藏着太多鲜为人知的心酸、泪水、残酷……前不久与74岁高龄的大提琴家诺拉斯同台,问他为何至今功夫不减当年,他说:为了与岁月和衰老抗争,年岁越大,练琴越多。可想而知,郑明勋所付出的心血之多,它的艺术价值和精神意义远高于一场普通的钢琴独奏音乐会。 联想到郑明勋在乐团排练时的一丝不苟,高度负责,他独奏的成功是必然。正如他所说“生命中最重要的是对音乐的虔诚”。正是这份虔诚让近乎不可能的奇迹发生,让一位真正的音乐大师在艺海得心应手地挥洒。生活因为有交响乐而美好,郑明勋正用双手和十指让这份美好永无终点。 郑明勋指挥首尔爱乐乐团 与中国旅德笙演奏家吴巍合作 罗西尼《塔兰泰拉舞曲》 拉威尔《圆舞曲》 全文转发自2016年7月13日版的《音乐周报》 文章作者:张国勇(指挥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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