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论语·八佾》篇中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意思是说,君主以礼节来对臣下,臣下用忠诚来回报君主,君礼臣忠。孔子强调君主对待臣子要尊重,要有礼节,作为下属则要在工作中尽心尽职,努力完成上司安排的任务和工作。这是一些君主和现实中的管理者所无法做到的,心情好时和颜悦色,心情不好时则乱发脾气,颐指气使。 如果说孔子谈得还比较抽象的话,那么孟子则谈得十分形象而又具体。孟子告齐宣王:“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孟子·离娄篇下》)孟子这段话,先从正面讲君王待臣如手如足,那么臣属待君王则如五脏如六腑,内外相依,上下相随,联系紧密,浑然一体。接下来从反面讲,君王待臣如犬如马,那么臣属视君则如同路人,陌路相逢,冷眼相对,对面相逢不相识,君臣分离,背道而行。更有甚者,君王视臣如泥土如草芥,任意践踏,随意抛弃,那么臣属视君则如强盗如仇敌,拔刀相向,怒目相对。如此,则民无宁日,国无宁日,天下无宁日,灾难兵祸由此而生。 事实上,孟子这段话,在现代经济社会中也同样适用。因为无论时代怎样变迁,人性始终如一。现代管理学的本质是“以人为本”的精神和绩效管理。相对于薪酬待遇留人,情感留人和文化留人显得更为重要。正如孟子所训诫。高明的领导者会让员工知道领导的规划,理解领导的规划,理解领导的实施计划和要求,同时让利益维系彼此。如果领导在工作中失去冷静和忍耐,只会用愤怒去指导工作,被怒火控制心情,那么只会带来管理的恶果。 后世理学发展到极端,再加上统治者集权专制的政治需要,对“忠”的阐述和表现则进一步极端化,朱熹说:“两尽其道”,君以君道,臣以臣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尽其道。历史上对忠的演绎有不少极端的案例,如明朝朝堂之上一些朝臣、言官的“尸谏”,以及皇帝不高兴时对臣子脱裤子打板子等种种极端侮辱,都还要受辱臣子及其家属以“谢恩”了终!八股取士下封建帝王宣扬倡导的“忠”,已经完全扭曲了古圣先贤的原意。“忠”变成了丧失人格独立性的奴性和愚忠。 明太祖朱元璋在政治上搞独裁,通过废除丞相使中央集权变成皇帝专权;在文化上搞专制主义,不仅把纵横家、法家、阴阳家的学说视为异端邪说,对被汉以后历代统治者奉为正统的儒家学说也百般挑剔。他曾下令全国停止对孔子的祭祀,结果遭到知识分子的强烈反对而未能如愿。贬孔不成,就改为尊孔,同时把矛头转向孟子,认为孟子不配当亚圣,下诏将全国圣庙里孟子的牌位丢掉,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孟子·离娄篇下》中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等话让朱元璋看了毛骨悚然,朱元璋本身是一位只能共苦,不能同甘,且猜忌心极重的皇帝,登帝后对一班元老人马,无论文臣武将,悉数赶尽杀绝,可以说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的厚黑政治哲学演绎到了极致。这样的君王当然容不得孟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直到有一天读到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那一段,回想到自己一路从一个放牛娃成长为一代开国君王的艰辛历程,确实验证了孟子这段话,他又立即认为孟子是圣人,恢复了孟子在圣庙的“亚圣”牌位。但朱元璋下诏命令刘三吾等人按自己的旨意将《孟子》一书删去三分之一,编成《孟子节文》一书,又下令科举考试不得以被删的条文命题。 孟子的政治思想核心是仁政学说,而仁政学说的基础是“民本”思想,在中国古代思想家中,孟子的“民本”思想表现得尤为突出。他大胆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见解,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把“君”摆在“民”和“社稷”的后面,孟子认为不存在绝对的天子权威,天下百姓不必效忠于一姓一人。“诸侯危社稷,则变置”,人民有权力“变置”或推翻不称职和残害百姓的君主。孟子与齐宣王的对话中,言明周武王推翻商纣王,并不是犯上作乱的弑君行为,而是为民除害。历史上的尊孟和贬孟争论了百年,最后朱熹一锤定音,以一篇《读余隐之尊孟辨》终结了争论,必须尊孟成为学术界的共识。 孟子对儒家思想的继承和创新,是从时代特征出发,为孔子思想注入新鲜血液,做出新的诠释,在基本遵循孔子论述的前提下,努力提升儒家学说的精神品格,从而发展了孔子所创立的学说。孟子强化并丰富了孔子“仁”的思想内涵,使之成为具有生存价值的一种理想与信念。虽然其表述上与孔子存在诸多差异,思想上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内在联系。孟子亦借鉴吸收了同时代墨家“兼爱”思想下衍生出的侠义精神,将孔子所揭示的“仁义”所蕴涵的内在本质的人格之美,进一步上升到生命价值的高度!就如那段“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的精彩论述。 对于孟子思想在后世儒者的传承现状,正如梁启超在《饮冰室书话》中所说:“自昌黎倡之,宋贤和之,孟学似光大矣。然于孟子经世大义,无一能言者,其所持论无不与之相反……自宋以来,有尊孟子之名,无行孟学之实!” 乙未正月廿九 余子静渊絮谈于任之堂养心山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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