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净铅华始见真 ——我眼中的姚璇秋 文/黄剑丰 (此稿应《时代潮人》杂志社所约而写。) 姚璇秋是名闻海内外的潮剧表演艺术家,在舞台上可谓星光闪烁,而舞台下的她洗净铅华,朴实、平易,却又难掩言行举止的优雅与美丽。我与姚璇秋老师认识,不在潮汕,却在羊城,可谓缘分。因为潮剧,十几年来,彼此成了忘年交。 姚璇秋这个名字,与潮剧的腔调从小深铭脑海之中。我记得,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奶奶曾经带我去村里的老寨阳埕看电影《荔镜记》,那就是姚璇秋主演的。艳丽、典雅的电影镜头一直留在童年记忆中。 由于长年远离潮汕在外学习与工作,我对于乡音非常敏感,身边也曾带有几出潮剧,空闲的时候,经常会拿出来听,因此对于潮剧,我虽谈不上特别的喜欢,但是也不抗拒。毕业后来到广州,曾经在广东省文化厅属下的一家杂志社当编辑记者,有一年,刚好碰到举办广东艺术节,来自广东各地的剧种都齐聚广州,粤剧、汉剧、潮剧、山歌剧等省内陆方剧种汇集省城,各展风华。当时我们杂志社做了一个艺术节专版的报道,几位同事兵分三路,有的负责粤剧剧场的新闻,有的负责汉剧剧场的采写,很自然,作为潮汕人,我被分去负责潮剧剧场的报道,记得当时潮剧演出的剧场就在火车站对面的友谊剧院。 十几年前的广州,潮汕人没有现在在这么多。偶尔能碰到将潮汕话的家乡人,殊为欣喜。能够这个城市看到潮剧,更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从小到大看戏都是在乡下,我平生第一次走进城市剧院近距离地看潮剧。在远离潮汕的广州,随着潮州大锣鼓响起,潮剧在广州友谊剧院上演了,听着开场前那阵熟悉的潮州大锣鼓,熟悉的乡情围绕着我,坐在台下的我感觉浑身毛孔一紧,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泪水突然无声流了出来,心中涌起一种作为潮汕人的自豪感。艺术节结束之后,主编不知道从哪里要了一个电话,交给我说,这是你们潮剧的权威,叫姚璇秋,住在广州,你跟她打个电话,尽可能让她老人家谈一下对本届广东艺术节的观点看法,顺便了解一下潮剧在当前的发展及传承状况。我当时接到这个电话,有点惊喜与忧虑交并,喜的是,曾经童年的偶像居然住在广州,而且通过本次的艺术节,要直接跟她对话,忧的是,作为潮剧的前辈,能否接受一个毛头小子贸然的电话采访? 一切的担忧都是多余的!电话接通之后,电话那边的阿姨在用生硬的粤语在向我问好,当我说明来意,对方的粤语即刻改为熟悉的乡音。如一位邻家的老太太,姚璇秋的亲切让我消失了陌生感。采访结束,电话挂上之前,姚璇秋不忘亲切地邀请:“有闲来食茶!”也许是客套,但这一幕一直让我感念。 因为潮剧,接下来的几年,我跟姚璇秋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后来因为工作需要,我先后接触了粤剧、昆曲、粤剧、汉剧、黄梅戏等其他剧种,发现其他的剧种比如昆曲的岳美缇、粤剧的红线女等当家名旦,都出版了各自的传记与相关的评论文集,而回头来反观潮剧,姚璇秋的传记与舞台艺术的研究并没有系统出版。姚璇秋是潮剧的代表性人物,她从艺的67年与潮剧解放后的67年发展是重叠的,她亲身见证了潮剧废除童伶制之后蓬勃的发展,经历了剧种在文革期间的万马齐喑,亲眼见证文革后潮剧短暂的复兴以及改革开放之后的逐渐萧条。于是在后来的几年,我先后通过搜集与整理,为姚璇秋老师有系统地出版了《姚璇秋潮剧艺术评论文选》、《璇韵秋声——姚璇秋从艺65周年纪念画册》。由于对姚璇秋老师的艺术以及经历有了深刻的了解,我还应广东省档案馆、广东省文联、广东省潮剧发展基金会等单位之邀为姚璇秋老师主持过“姚璇秋从艺65周年艺术专场讲座”、“璇韵秋声——姚璇秋潮剧艺术品鉴会”等专场讲座及沙龙。2014年广东省档案馆口述历史工作室为姚璇秋老师录制资料,我应邀作为嘉宾与姚老师对话,通过对话形式,录制了姚老师口述从艺60多年来的经历。此外,应广东人民出版社相约,《岭南文化名家之姚璇秋卷》也由我撰写,将于8月份出版。 2013年,姚璇秋获得首届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既意外,又觉得一切都是在意料之中。意外的是,首届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十五位位德高望重的艺术家来自文化艺术的各个领域,有雕塑家、戏曲表演艺术家、作家、画家、舞蹈家、作曲家、电影艺术家等等,作为地方戏曲演员,姚璇秋代表了潮剧在广东文化圈中占有一席之位,实是难能可贵。而意料之中是因为姚璇秋一贯以来以其精湛的演技演绎传播潮剧,让潮音传遍大江南北与海内海外,为潮剧的发展与传播做出了突出的贡献,获此殊荣当之无愧。 秋姨的颁奖现场我没有时间去,等到广东卫视重播的时候,我正好在开平出差。当天晚上接到重播颁奖晚会的信息,我一个人静静地在宾馆里看着秋姨上台领奖,听她那带着浓浓潮汕乡音的普通话,感觉格外亲切。尽管不是在现场,但是看着秋姨捧过奖座,我还是由衷地为她鼓掌。这一年,秋姨今年七十六岁。当天晚上她容光焕发,迈着轻巧的步伐上台,主持人夸秋姨漂亮,秋姨却认真地说:“我要是化妆了,再穿上戏服,就更漂亮!” 在我印象之中,秋姨的漂亮与高贵气质,与打扮无关,似乎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有时候,秋姨甚至可以说是不大修边幅的,她大半生的时间都贡献给了潮剧,未退休的时候,秋姨的生活很简单,基本都是舞台、练功厅、宿舍这三点一线。上舞台穿戏服、到练功厅穿练功服,回到宿舍穿普通的便装,长期的职业习惯,秋姨对衣服的要求并不太高。然而,长年演绎深闺名媛,无论陈璧娘、苏六娘、黄五娘、李半月等,古代有教养的女子那种有礼有节的气质深深渗透在姚璇秋的骨子里,因此不管她怎么穿着,总是透露出一种独特的韵味。在台下的时候,她有时候像位邻家老太,但是一旦她站起身,张大眼睛,踏着台步,神韵顿至,登时判若两人。秋姨主演的《春草闯堂》,一直是我保留观看的潮剧经典剧目,当时已经四十多岁的她,将相府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演绎得无限娇羞,那种点到为止的韵味与唱功,毫不做作的演绎,让人赞叹不已。 记得许多年前,秋姨应邀去新加坡客串演出,当晚的晚会秋姨便装登台,演唱《江姐》选段之《盼亲人》,原本台下嘈杂,但是秋姨略施淡妆,穿着便服上台一站,顿时满场寂静,气场无限大,名旦的风采立刻出来。后来摄影师拍了几张照片,秋姨感觉非常满意,将它冲洗出来,她略带幽默地对我说,这身简单的服饰都是从广州王府井街头买来的,黑色的裤子35元,红色的T恤25元,再加上一条围巾,所有的费用还用不了100元。秋姨就是穿着这身行头出国演出,捧回无数的掌声。那时,秋姨家住广州东山口,王府井大街就在家的附近。秋姨经常自己上街买东西,超市也好,街边小贩也好,常有帮衬,很少人会想到这位如邻家奶奶的老太太就是享誉潮剧剧坛的名旦姚璇秋。 退休后的姚璇秋,一直从事潮剧的传承工作。洗去铅华始见真,姚璇秋卸去浑身华丽光环,朴实、平易地出现在观众面前,岁月的流失,没有为她增添太多的沧桑,她的美丽气质却随着时光的流逝积淀着,反而让她多了一份豁达与沉稳的风度。 一直以来,我很喜欢杜拉斯在《情人》中写的一段话:“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 谨借这段话以及这篇小文献给姚璇秋老师,祝愿老人家健康长寿,永葆艺术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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