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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欣赏》——国风——鄭风——大叔于田

 红谷斋主人 2016-07-19

猎人之歌

 

    这是一首描写猎手出猎英姿飒爽的交响曲。

大叔于田,乘乘马。执辔如组,两骖如舞。

叔在薮,火烈具举。袒裼暴虎,献于公所。将叔勿狃,戒其伤女。

叔于田,乘乘黄。两服上襄,两骖雁行。

叔在薮,火烈具扬。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抑罄控忌,抑纵送忌。

叔于田,乘乘鸨。两服齐首,两骖如手。

叔在薮,火烈具阜。叔马慢忌,叔发罕忌,抑释掤忌,抑鬯弓忌。

“田”,同“畋”,“畋,取禽兽也”[1]指打猎。“乘”chéng,动词,第二个“乘shèng”名词,四马一车叫一乘。“辔”,驾驭牲口的嚼子、缰绳以及辔头“骖”,“驾三马也”[2],四马驾车,外侧的马称骖马。薮”,“泽,禽之府也”[3],沼泽地禽鸟聚集的地方。“烈”,“炽盛貌。”[4]“迾”的假借字,“火迾”,打猎时放火烧草,截断野兽的逃路。“襢裼”,“肉袒也”[5]脱衣袒身。“暴虎”搏虎。“公所”,君王的宫室。“狃”,反复地做。“戒其伤女”,告诫小心,别伤着你。“黄”,指黄马。“服”,指服马,四马驾车,中间驾辕的两匹。“襄”,同“骧”,“马之低昂也”[6],马昂首奔驰的样子。“良御”,驾马的高手。磬控”,弯腰如磬,勒马使缓行或停步。“纵送”放马奔跑。一说:骋马曰磬,止马曰控,发矢曰纵,从禽曰送。皆言御者驰逐之貌。鸨”,有黑白杂毛的马,其色如鸨,故以鸟名马。阜”,旺盛。罕”,稀少。释”,打开。“掤”,箭筒盖。鬯”,弓囊,“与韔同。” [7]

《毛诗正义》给于《大叔于田》和《叔于田》相同的解释:“大叔于田,刺庄公也。叔多才而好勇,不义而得众也。”[8]还是共叔段的故事,“段至京,缮治甲兵,与其母武姜谋袭郑。”[9]与《叔于田》不同的是《大叔于田》更加具体,从多方面说明了叔在封地积极备战,装备叛乱,“‘不义而得众’,‘善射御’之等,是多才也;‘袒裼暴虎’,是好勇也;‘火烈具举’,是得众也。”[10]而“叔负才恃众,必为乱阶,而公不知禁,故刺之。”[11]这些情况,郑伯都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出来阻止,直到叛乱真的发生了,“庄公发兵伐段,段走。伐京,京人畔段,段出走鄢。”[12]清人刘沅《诗经恒解》说:“庄公不能善教之以成其材,又不能善用之以全其才,而使陷于恶,诗人流连咏叹,惜叔实刺公也。”[13]做哥哥的,不能用弟弟之所长,又不知道约束弟弟,所以要讽刺兄长的行为。清代方玉润说:“《大叔于田》,刺庄公纵弟恃勇而胜众也。”[14]而且“此篇与前篇,同为刺庄公纵弟游猎之作,但前篇虚写,此篇实赋,前篇私游,此篇从猎。而愈矜其勇也。”[15]这样说,还是有些道理的。

朱熹说:《大叔于田》“国人戒之曰,请叔无习此事。恐其或伤汝也。盖叔多材好勇而郑人爱之如此。”[16]虽然朱熹是对诗歌第一章,最后两句“将叔勿狃,戒其伤女”发表议论,非刺庄公,实赞段叔。但是也可以看出,这一说法与“刺庄公也”,并不一致。持有这一观点的人还有,清代广东人吴懋清,他说:“叔段长于射御,力能暴虎,为国人所叹赏,宣扬传颂。”[17]这一观点的问题,还是既然“不义”,何以爱之,的问题!关键就是那句话“将叔勿狃,戒其伤女”,是庄公说的?还是国人说的?既然此话出在袒裼暴虎,献于公所之后,那就不应该是国人说的,因此也就谈不到“郑人爱之”了。

朱熹对《大叔于田》的解释含糊其辞,既然他曾对《叔于田》有“或疑,此亦民间男女相悅之詞也”[18]的判断,那么又来说《大叔于田》是歌颂共叔段的诗歌,就不能不令人生疑。《叔于田》与《大叔于田》是不是刺庄公的诗歌?“匡衡封事曰:‘郑伯好勇而国人暴虎’。匡称善说诗者,不曰叔段而曰‘国人’。然则此两篇亦未必为叔段矣。”[19]诗歌讲述的,不一定是共叔段的故事,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郑伯好勇,国人以勇武为时尚。因此可以说,诗歌赞扬了一位高超的猎手。《大叔于田》是一首描写猎手出猎英姿的诗歌

诗歌大意:

第一章:

大叔去打猎,驾驭四马车。缰绳握成组,骖马如跳舞。来到沼泽地,四面火把举。袒身膊猛虎,献到公侯府。不要再前去,老虎会伤汝。

    大叔去打猎,驾驭四黄马。服马正昂扬,骖马如雁行。来到沼泽地,四面火把扬。箭法非常准,驾车也内行。举止多从容,驰骋任马僵。

    大叔去打猎,驾驭杂毛马。服马正齐头,两骖并排走。来到沼泽地,猎火依然旺。控马且慢行,放箭渐少稀。打开箭筒盖,收进箭囊里。

诗歌铺叙一位猎人打猎的过程,场面宏大,气势昂扬,形象真切,栩栩如生。第一章,猎虎。猎人一出场就气势逼人,猎手,站在四马车上飞驰,手里握着一组缰绳,两边的骖马,像跳舞一样的与服马配合着。到达打猎的沼泽地之后,围堵野兽的火把熊熊的燃烧着,猎手赤着上身,搏杀一只老虎,献到官府衙门,官府说,不要再去打虎了,会伤害你的。第二章,“此章言射猎,描摹尤妙。”[20]猎场火光闪闪,猎手马骑得非常好,箭射得非常准,英姿勃发,气宇轩昂,“抑罄控忌,抑纵送忌。”“骋马曰磬,止马曰控。舍拔曰纵,覆彇曰送。”[21]仪表堂堂,节奏清晰,俯仰有度,进退有仪。整个狩猎过程犹如一幅狩猎图,猎手始终占居着画面的中心地位。第三章,狩猎尾声,马跑得慢了,箭射得少了,镜头聚焦到局部上,“抑释掤忌,抑鬯弓忌”。“释掤”是解开箭筒盖,“鬯弓”是收箭入囊。“而从容整暇如此。亦喜其无伤之词也。”[22]

诗歌注意轻重结合,大场面与局部结合。猎场的地形没有交代,而猎场上的气氛,则浓墨重彩,一行行举着火把的人,火光高扬,应该还有呼喊,还有围堵,但是这些都没有写,只有“火烈具举”,就可以感知场面的盛大了。把猎物老虎送到官府,得到的回报,也是一句,“不要再去打猎了,会伤着你的”。礼物之重,嘱咐之轻,让人产生许多联想。车马出猎,气势滚滚而来,是大场面的运用,而猎手的一举一动,一收一放,一附一仰,则如特写镜头,真切自然,具体而微。虚实结合,是这首《大叔于田》最出色的写作特色。什么样的马,什么样的车,都是虚写,而猎手驾驭马车则是实写。猎手站在车上,手中握着一组缰绳,服马昂着头,骖马如跳舞一般的配合这服马的脚步,整齐而协调,热烈而隆重。而狩猎场则运用虚写手法,仅一个“薮”字,其他则不着一字,有没有山?有没有树?水深不深?诗人绝不用这些东西来分散读者的注意力,既然有火把,就是夜晚,因此诗人把焦点放在猎场的火把上,第一章“火有行列,俱时举之,言得众之心,故同时举火。”[23]一排排的人举着火把,照亮了狩猎场;第二章,火烈具扬是说火光照得很远,不仅照亮了射手,也照亮了野兽的行踪;第三章说,火把依然很盛,直到打猎结束,都没有熄灭。诗中,如何赤膊搏虎,是虚写,仅用“袒裼暴虎”一句话交待给读者,而猎手打猎场上的英姿,就形象的多了,生动的多了,“射忌”,“御忌”。“抑罄”,“控忌”,“抑纵”,“送忌”以及“慢忌”,“罕忌”,“抑释掤忌”,“抑鬯弓忌”。这些词都是关注猎手的,都是描写猎手的,都是赞叹猎手的。猎人骑在马上,时而昂首,时而低头,高低俯仰,快慢有致,收放自如,极有节奏,极有韵律,极有章法,一位英姿飒爽,勇猛无比的猎手真切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大叔于田》是一幅绝佳的出猎图,色彩浓重,线条粗狂,虚实相生,动静结合,气势非凡;《大叔于田》是一首“猎人曲”,节奏鲜明,曲调流畅,旋律高昂,既有众人高举火把和声,也有猎手独自驰逐的独唱,共同交织出一首动人的交响曲。



[1] 《广韵》

[2] 《说文》

[3] 《毛诗正义》

[4] 《毛诗正义》

[5] 《毛诗正义》

[6] 《说文》

[7] 南宋·朱熹《诗经集传》

[8] 《毛诗正义》

[9] 司马迁《史记·郑世家》

[10] 《毛诗正义》

[11] 《毛诗正义》

[12] 司马迁《史记·郑世家》

[13]清·刘沅:《诗经恒解》

[14]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

[15]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

[16] 南宋·朱熹《诗经集传》

[17]清·吴懋清:《毛诗复古录》

[18] 南宋·朱熹《诗经集传》

[19] 清·姚际恒《诗经通论》

[20]清·姚际恒《诗经通论》

[21] 《毛诗正义》

[22] 《毛诗正义》

[23] 《毛诗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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