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茶余饭后，老爸和李阿姨一左一右牵着两岁的妹妹外出散步，我紧跟其后。望着前方三人的背影，我竟有些羡慕。妹妹“咯咯”地笑，欢声笑语不断飘来。我的思绪正恍惚，突然妹妹停止了跳跃，回头看我：“姐姐，要姐姐抱”。 1996年，我的父母从安徽省一个国家贫困县外出打工，来到江苏省一个二三线城市，从此在这工作定居。 在我印象中，有关父亲陪伴的画面极少极少，甚至回忆起的童年，都是与妈妈，奶奶，小伙伴一起。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我对父亲的崇拜。小时候，父亲在我心中便犹如英雄人物一样的高大形象，持续至今。 辱骂声，争吵声，厮打声，充斥着我的童年。 从我上小学一年级起，母亲经营水果店，父亲做铜铁回收生意，两个人各有各的事业。同样要强的两个人，经营两个完全不相关的店面，摩擦开始迸发。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母亲觉得很厉害，语气里是责怪，训斥。 “那以后就不管了是吧？”父亲笑着，迎合。 “你别给我嬉皮笑脸，没跟你开玩笑。我看这个家，你是不想管了！” 我和弟弟坐在桌旁听着，幼小的我们只知道妈妈哭了。 “你们俩先回去写作业。” 接到命令的我和弟弟，不敢反抗，什么都不懂，嘿嘿地笑着躲在了客厅一旁的房间，继续观察着爸妈在做什么。 妈妈打开了话匣子：“自从嫁给你，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孩子的生活你管过没？我每天这么累是为了什么……” 爸爸不作声，只是坐在一旁听着，对于他来说，似乎已经习惯了妈妈这样的抱怨与脾气。 “这个家我看你是不想要了吧，成天只知道赚钱赚钱，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我操心，我还开着一家店，每天累死累活为了什么……”妈妈见爸爸不作声，抱怨更多了。我和弟弟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看到妈妈眼泪狂流，爸爸眉头紧皱，隐隐感觉气氛不对。 说着说着妈妈觉得不能自已，喊出了——“离婚！” 爸爸依旧不说话。 妈妈开始摔东西，桌上的物件，厨房的碗筷，房间很快一片狼藉。 我和弟弟吓哭了，哇哇哭了起来。 “别闹了，孩子都被你吓哭了。” …… 其实年代久远，我已不记得当时具体的语句。这是所有记忆中，父母第一次吵架，第一次听到“离婚”，我和弟弟第一次惶恐不安。 之后，便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你们究竟为了什么吵架？ 文化冲突，是他们价值观不同的第一个原因。 我的爸妈似乎囊获了所有夫妻过日子不该有的相斥。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祖祖辈辈可能都是种田的农民，没有大的文化。爸爸虽然也只上了小学，但是勤思好学，不再念下去是因为家里经济条件原因；妈妈弟妹多，姥姥共育有两儿五女，对于他们来说，念书更是奢侈，也就是象征性地念完了小学一年级，其实大字不识几个。 因此，爸爸喜欢读书看报，谈点政治历史（所有男的好像都喜欢），到一些旅游景点，博物馆等是必去的，并且看的津津有味。每每爸爸为我和弟弟讲解得头头是道时，妈妈总是说:“有什么好看的，没劲死了，换个地方！” 因为有了一些知识积累，爸爸通过不断地阅读学习，增长了更多的知识，而我可怜的妈妈，似乎敏感地触碰到文化，就会觉得有一根针在抵触着她敏感脆弱的心。有一次我在书柜里翻到一本书，书名类似如何做一名优秀的女人，女人该有什么样的柔情，诸如此类的书，翻开第一页是爸爸题的字：“海芳（我妈妈的小名），希望你能通过这本书找到自己。生日快乐。”我猜想这一定是爸爸在早期送给妈妈的书，而妈妈肯定是看了一眼便如怨妇般地塞到了抽屉最底层。  生活习惯，使他们原本相近的价值观渐行渐远。 其实爸妈都是强者，和很多出来打工的人一样，爱闯爱拼能干又吃苦耐劳，是他们最好的相同品质。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也就是父母刚起步的时候，爸爸开始做各种生意，从最不起眼不受人待见的收破烂，到骑着三轮车卖水果，再到给别人做运输行业，几乎能做的都做过，也正是这些，奠定了他后期创业的属性。 “快收拾桌子，你爸回来了，我们可以吃饭了。”夏天的夜晚，蝉鸣不断，妈妈一边炒菜，一边头也不回地叫唤着。 仅是用一个帘子隔开的房间，我在满是油烟的房间里抬起头，墙壁上贴满的小红花也在油烟中颤抖，我嘻笑着：“咦，你怎么知道爸爸回来了呀？” “听到车声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爸爸的车呢？” “声音不一样，我认得出来哪辆是你爸爸的。” …… 以上是我幼儿园时一个藏存在记忆里的片段，我想之所以难忘，怕是因为妈妈说她能听出爸爸的车声，我觉得好玩。 多么聪明的妈妈呀，又何尝不是深爱呢。 妈妈那时的工作从最基础的洗车开始，辛苦赚的又少。但是爸妈一起奋斗，生活环境越来越好，也使我们这个家，渐渐景气起来了。 开始有了钱后，爸爸开始思考如何在本质上与大环境上使我们更好，比如买一套更好的房子，让我和弟弟上更好的学校，买可以跑更远赚更多钱的卡车，开始琢磨着创业等等。 然而我的妈妈，把目光放在了眼前，她把生活的品质与物质牢牢抓在手中。 比如买一些牌子的衣服，用好的化妆品与护肤品，添置更高品质的家居用品，最常见的体现在了伙食上，一日三餐顿顿丰盛，即使只有三个人，妈妈也要做个两荤两素一汤。 然而，不断追求品质的生活，使爸爸开始反感妈妈日益膨胀的虚荣心。 尤其是伙食上的铺张浪费，大鱼大肉，使偏爱素食的爸爸产生厌倦。 两个人在生活习惯上越来越大相径庭，争吵愈演愈烈。  肆意喷发出的语言暴力，使两颗相爱的心奄奄一息，价值观支离破碎。 “这个家不用再过下去了！我现在就要离婚！” “你们一个个是想把我气死是吧？” “等我死了你们就开心了！我快被累死了！” “忙忙忙，你有本事忙，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一个个都不懂事，要不是因为你们，我早就不活了！” 左手是辛苦经营的水果店，批发，运输，摆货，售卖，从头到尾，妈妈一个人支撑了起了一家店。在我印象中，父母同样早出晚归，在各自经营的生意圈内打拼。妈妈凌晨十二点、早上三四点起床去拿货是常有的事。将新鲜的水果批发回来后，她也不停下休息，指挥我和弟弟，奶奶或小姑妈，把货物拜访完毕，她才略微休息。 右手是苦苦支撑起的家庭。爸爸头脑灵活，人际圈广，做各种生意还未稳定下时，早出晚归同样常见。一家人的饮食起居，衣食住行，全部压在了妈妈一个人身上。我见过妈妈结婚前的照片，白嫩的皮肤，水灵灵的大眼睛，嘴角露出的笑容，还有几缕垂在额前的头发，活生生的大美人，给人一种柔情似水，岁月静好的美好感。 即使家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但是左手事业，右手家庭，母亲用她一个人的肩膀，支撑起了全部。脾气开始越来越暴躁，无法消化的压力、脆弱、挫折，她一个人默默承担，心理上承受了太多太多。 终于，她所有的柔情被残酷的生活吞噬，语言开始越来越暴力。 小时候家附近有一个大润发，那时候肯德基对于很多小朋友来说还是奢侈的，但是每每我考试拿了第一，妈妈还是会毫不吝啬地奖励给我。 那个时候，我好学，弟弟调皮，但依然和谐。我们有一次报名参加了肯德基的亲子活动。 亲子活动，必须是有家长参加的。夜幕降临，活动伊始。 我和弟弟站在舞台前，左盼右盼，不见爸妈的身影，直到最后活动结束了，妈妈才赶过来把我们接了回去。 我和弟弟哭了鼻子，心里很委屈。到家后，才知道爸爸也才刚到家，妈妈店里太忙，走不开。 “啪！” 妈妈直接推倒了客厅里的椅子。紧接着进了厨房，所有的碗筷摔在了地上，她如一头发了疯的猛兽，把所有的不满发泄在了物品上。 我和弟弟哇哇哇哭的更厉害了。 “孩子不想要了是吧？不是你亲生的是吧？” “你每天都在忙些什么？从来没见过你赚的钱！” “有本事你来养家啊！孩子的衣服鞋子都是我买的，你身上什么不是我买的？” 爸爸依旧默不作声，坐在一旁，眉头紧皱。 这样的冲突，在我印象中可以信手拈来。  对婚姻生活不同的期待，是他们价值观最大的不同，也是走向离婚的终结点。 “觉得我家的伙食怎么样？”我拖着下巴，望着细嚼慢咽的男友。 只有两人，妈妈为我们准备了三荤两素一汤。 “感觉根本吃不完。”男友若有所思。 我点点头，随手又为他夹了一块烤鸭，“我妈就是这样，平常家里就三人（我，妈妈，弟弟），她也要准备五人的伙食。” 男友扫了一眼客厅，“还好吧，以后有机会要在这里添些家具。” 我耸了耸肩，“之前我就说要再装修下，老妈非说等到弟弟结婚了再装修，哈哈。” 男友实在吃不下了，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我打开冰箱问他要不要吃些水果，他也跟了过来。 “呀，这些水果快坏了！” 我从一大片的瓜果蔬菜中掏出了那一些快坏的水果，习以为常：“我妈每天都要浪费，我已经习惯了。她赚的钱可能都要花在吃上，即使我们都吃不掉。” 这是最近发生的一幕，可见，老妈的铺张浪费已经腐烂在生活里，无法改变。 在我印象中，爸妈很少有过和谐的画面。他们在互相陪伴、搀扶、忍耐的十四年后，终于发现两人无法再忍受对方，走向了离婚的道路。 母亲的性格脾气习惯丝毫未减，在他们离婚后的五年内，两人视对方为敌，从不联系，更别提见面，所有需要麻烦到对方的事情，都由我这个中间人来沟通传话。 父母离婚，爸爸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只求安静。财产全部归于妈妈。因为爸妈在外地也算是混出了一些名堂，在老家也算是家喻户晓，离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传的人尽皆知。 很快，爸爸便和李阿姨一起生活了。这样一来，爸爸在老家的声誉从此臭名远扬。乡下人哪管你真真假假，只知道茶余饭后当做谈资，说出来取笑。 爸爸发誓要远离农村那个不太光明的圈子，即使他自己便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但妻离子散，六亲不认，众叛亲离，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也对乡下的那些亲朋好友失去了信任，没有人懂他想要的是什么。 现在爸爸过的很是安稳。他和李阿姨一起奋斗相同的一份事业；拥有了可爱的小女儿，茶余饭后一起散步，读书看报；偶尔两人斗斗嘴，也是因为谈了一些时事热点；互相搀扶陪伴理解着对方，爸爸爱去的博物馆，李阿姨也喜欢去；爸爸喜欢吃素食，李阿姨更是一切从简，从不铺张浪费…… 陪伴了上半辈子的爱人会走，奋斗一二十年拥有的事业财产会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孩子可能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伴他左右陪他嬉笑，名声可能会败坏在曾经生他养他的农村圈子里，但是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他又遇到了更好的爱人，实现了更完美的事业，拥有了更多的财产，获得了更安康的家庭，生育了更可爱的女儿，赢得了更宝贵的尊重。他想要的，终于都会慢慢实现。 在我心里， 妈妈依旧柔情， 爸爸依旧是我的超级英雄。 生命里经历了那场风波，生活依旧会美好。 但是价值观不同的婚姻，终究不会长久。即使相爱，也会疲惫。 我庆幸自己懂得了这些，也默默祈祷，和心爱的他在未来，能婚姻幸福，拥有一个健康美好的家庭。 （喜欢就给我点个赞或者分享吧，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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