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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冰 一峰孤峙，四面澄波，这就是太湖七十二峰之一的冲山。在清代，冲山居民有数百家，以削篾织篷为业，用箬叶编船篷，供河运粮船使用。到了道光末年，漕米改由海运，河运粮船需求逐渐减少，以此为生的冲山百姓就遭遇到生存危机。由于太湖荡田地势低洼，小溢即淹，常遭水涝，十年之中丰收的年份也没两年，所以当地有“十年九不收、三年没两头”的说法，冲山人只能靠天吃饭。有的以水面作田地，以网罟代锄耰，一年四季看天气行船，以鱼鳖为衣食；有的则从事修理渔船、编结渔网渔具等工作，以补贴生计。生存之艰难，也养成了冲山人勤劳俭朴的民风民俗。 道光二十九年（1849）吴中发大水，木渎善士汪正就备了干粮，划了船，到冲山来赈济灾民。不久，白马涧通济庵的觉阿上人，把自家积攒下来的千余金，捐了出来，合计捐田一百二十亩九分，在冲山建义仓，积谷以备不时之需，遇到荒年就开仓赈灾。 觉阿上人，是苏州一位颇有传奇色彩的诗僧。他本姓张，名京度，字莲民，号小槎。道光七年（1827），他以学名“张景度”考入元和县学为附生，同科入学的还有他童年时一起读书的好友冯桂芬。他写的诗词文赋无不精妙，在同学中名声极好，深得苏州知府陈銮赏识，参加府试获得第一，被安排在知府官舍的西廨，一边读书，一边担任幕僚。他是个孝子，母亲去世，他准备以身相殉，幸由陈銮苦心劝导才没做傻事。道光十一年（1831），他弃儒冠入释，与其父亲、胞弟还有他的老师江沅一同出家为僧，在常州天宁寺，取法名祖观，字觉阿。翌年，林则徐即将赴任江苏巡抚，知道觉阿通达时务，有经世才干，在安定书院与他见面，想延聘他进入自己的幕府，被他谢绝了。后来，觉阿往镇江金山寺参学，他老师江沅已年近古稀，担心不适应苦行僧的生活，便独自回到苏州，寄居在城南木杏桥之南的流水禅居，他则坚持在金山寺勤修苦行。 学成归籍后，觉阿仰慕晋高僧支遁曾放鹤于亭、饮马于涧的地方，于是选择在白马涧与西津桥之间的月盘桥畔，建通济庵，绕屋种梅五百棵，后来阮元为之题额“五百梅花草堂”。庵内环境幽致，他课诵其间，不辍吟咏、赋诗以外，还写字画画，官绅名士、鸿儒硕彦纷纷慕名前来造访，唱和往来，雅集频仍。汤贻汾、黄均（穀原）、韩崇、左仁、叶廷琯、顾开均等，都是五百梅花草堂的座上宾。 觉阿平生好作诗，而不自收拾，后来他的弟子将他出家前作的诗编为《通隐堂诗存》，出家后所作编为《梵隐堂诗存》，并行于世。跟随觉阿学诗的弟子，有冯芳缉、冯芳植、汪芑、孙周等人。 觉阿不仅与文人雅士交往密切，与田夫野老相处得也很融洽，但凡遇到农田旱潦及民间疾苦，他会主动写信给当局，提出自己的建议，为百姓排忧解难。 觉阿喜爱清幽绝俗的梅花，以探梅胜地著称的光福邓尉山，自然少不了他的足迹。道光二十七年（1847），冯桂芬与吴西桥等人鉴于当时光福圣恩寺僧人违戒、寺宇衰败，想请觉阿常住邓尉，主持讲席，但他并未答应。翌年，吴西桥请了觉阿的好友冯桂芬、左仁、刘廷桢、吴复午、僧嵩光，一起来劝驾，觉阿才应允。圣恩寺所属山地田产历年以来欠缴的赋税是个不小的数字，官府当事者有分割一半寺田抵充欠赋、拨给平江书院作为教育经费的提议。该寺以山地居多，田地仅六顷，每年所收田租的一半用于抵山赋，另一半用于供给僧人口粮，如果将寺田割去一半，就等于是断了僧人的生路，寺院就会因此而荒废。听闻此议后，冯桂芬便立即与道台桂超万、知府钟殿选取得联系，分析其中利弊，力主保全寺产。当道台与知府一听说圣恩寺当下是觉阿住持，都表示仰慕与认可，就此平息了分割寺田的提议。也就短短数天时间，圣恩寺在兴废存亡的关键时刻，借助觉阿上人之力，避免了劫运。事成之后，觉阿却始终未去圣恩寺就任，冯桂芬等人只能另请他人住持，寺院也渐渐恢复了旧观。 此后，圣恩寺的历任住持都不忘觉阿上人的护寺之功。到了光绪年间，圣恩寺诺瞿和尚为怀念觉阿上人，特请画家胡锡珪根据觉阿“一蒲团外万梅花”之诗意绘就诗画手卷。此画深得玉壶外史改琦绘画之神髓，是胡锡珪的得意之作。诺瞿和尚以此画遍征题咏，翁同龢、吴大澂、易顺鼎、八指头陀、郑文焯、朱祖谋、夏敬观等名人先后为之题词题诗，堪称镇寺之宝。 咸丰十年（1860），太平军战火纷飞，觉阿自通济庵至光福山中避乱，卓锡石楼精舍。冲山百姓得知此事，感念觉阿上人慈悲为怀、救苦救难的恩德，于是众人划着瓜皮艇，抬着篮舆，渡过湖来，迎接觉阿上人至冲山供养。当时，冯桂芬也避居邓尉，觉阿邀请他到冲山小住，两人谈禅联咏，相得甚欢。同年八月二十一日，觉阿上人圆寂于冲山僧舍，冲山人不分老少纷纷顶礼哀悼。临终前，他将办理义仓的事托付给了冯桂芬。冯桂芬不负好友所托，将冲山义仓纳入自己创办的光福一仁善堂统一管理，不仅救荒救灾，后来善堂还将义仓田租余款用于巩固冲山的堤防，造福冲山百姓。 觉阿圆寂后，葬于五峰山博士坞西南他自己预先安排好的生圹内，与金圣叹墓为邻。文豪有诗僧相伴，想必泉下应该不会寂寞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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