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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名医魏雅君感悟医理

 11jiuge 2016-07-24

魏雅君从医50多年,大部分时间都奉献给了患者,她先后在基层医院、北京中医药大学及国内外多家教学、医疗机构从事临床和教学、科研工作,并多次赴马来西亚、日本、英国、阿联酋、哈萨克斯坦等国家临床和讲学。除了为人祛病除疾,魏雅君的业余时间不论多忙多累都在坚持读书,读得情到深时,也便信手写些文章。目前她的文集《博雅斋札记》已正式出版。

透过这些文字,可以看到这位至情至性的“杏林女杰”对于中医事业、医德修养、医患关系等问题的独到思考,颇有启发。本期特摘登几则,以飨读者。

激情医家苏叔阳

苏叔阳,当代著名剧作家、文学家、诗人,创作了诸多国内外广为流传的文学著作并多次获得国家图书奖、华表奖等奖项,而我则视他为“医家”。

1978年,那时我刚刚调到河北任丘,在华北石油会战指挥部总医院做医生。当时,刚刚粉碎“四人帮”,正是拨乱反正的关键时期,国家可谓百废待兴,百业待举,中医是存是废,何去何从,有很多争议。作为学中医,用中医,以中医为职业,视中医为事业又时值中年的我,心中既充满了期待和憧憬,又有难以排解的担心和忧虑。正在我“心事浩茫连广宇”时,竟然如愿以偿,惊喜地“于无声处”听到了惊雷。1978年底,苏叔阳先生创作的话剧《丹心谱》问世了。

《丹心谱》讲的是“文革”时期老中医方凌轩,不畏艰险,带领科研团队突破“四人帮”的阻挠和破坏,悉心研究防治冠心病新药的故事。苏先生的剧作,不仅是对政治禁区的突破,而且以广博的学识和敏锐的洞察力,提出恢复和发展中医药学这个专业性非常强的学科问题。这部剧就像一枝报春花,让广大中医药学从业者看到了中医药的未来和希望,也鼓舞了一大批青年人献身中医药学的热情。这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也让我对苏先生的才学、智慧和勇气钦佩有加。

调入北京中医药大学后,我有幸结识了曾在那里任教的苏先生。随着了解的逐步加深,我和苏先生的交往也越来越多。我们常常能从哲学视角切入中医,并且常常能发医家所不能发之言,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比如,苏先生认为,中医和中国传统哲学密不可分,是中国传统哲学最优秀部分的全体的综合的表现。现在,这个观点已为越来越多的科学研究所证明,为越来越多的中医学者所接受,特别是对那些认为中医仅仅是治伤疗疾的“小道”、“小术”的观点给予了及时的匡正。

再比如,大多数人认为,中医应尊重并由理性引导而摒弃感性,而苏先生则认为,中医需要激情。这个观点,大多数人初看之下,可能不以为然,认为医家看病需要理性、理性、再理性,假如看病也跟着感觉走,就似乎是盲人瞎马了。但苏先生说,“一个中医家只是理性的,而缺乏对病人的那种激情,对疾病的那种自我感觉的激情,也不会成为很好的医家”。

想想现在一些医生,对待病患冷漠无情;一个上午能看几十甚至上百;开处方更是随心所欲,反正医不好也医不坏;对病患缺乏起码的热情与关怀,完全忘了大医精诚的古训。苏先生的这段话说得何等精辟!

苏先生独到的思想、精辟的语言,逐渐得到中医药学界的关注,如今他已不再仅仅是作家、文学家,而且已成了活跃在我国中医药界的名人。

事实上,苏先生曾三次罹患癌症。1994年元宵节后的第二天,他第一次被确诊患上肾癌,并切除了左肾;七年后,2001年7月,他正在参加中、法、俄等多国文学艺术家诗歌朗诵会时,突然大口吐血,经诊断,癌症复发,癌细胞转移到肺部,他为此又失去了一半左肺叶;2003年,脾脏又发现肿瘤,他为此做了大剂量的放疗。

一个普通人,连续三次面对死亡的威胁,即便不被击垮,也会被吓傻了。然而,又一个十年过去了,苏先生依然精神矍铄,思维敏捷,说起话来妙语连珠,声如洪钟,并且顽强并快乐地工作与生活着。他对生命的热忱,对科学的执着,对社会负责的精神毫无半点衰减,依然活跃在公益与文化战线,依然在为我国的中医药事业鼓与呼。

所以,在我看来,苏先生是真正的医家。

叶天士治“穷”的启示

叶天士是清朝名医,擅治外感热病,是清代中医温热论的创始人。在他的诸多医术传奇中,有一则治穷的故事发人深省。

某日,叶天士正在给人看病,一个衣着破烂的人突然闯进来,嚷嚷着让叶天士给看病。叶天士不慌不忙,先给手头的病人开完药,转头问:“你有什么病,我能效劳之处一定尽力。”那个人激动地说:“我身体没病、心没病,就是穷,这也算病吧,能不能给我治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是有意刁难,估计他或是受人挑唆,或是穷困潦倒想找人发泄一下,听人把叶天士夸成了活神仙,于是来找他倾诉一下。叶天士听了哈哈一笑:“这的确是病,不过也不难治,只是治病的周期有点长,而且必须严格遵循医嘱。”“那你先说说看。”那人接着说。“我的药方是一枚橄榄,只许吃肉,核得种到地里,来年就不穷了。若是不能应验,我赔偿你劳作的损失。”

穷汉听了将信将疑,回到家中依言把橄榄核种到地里,来年开花长叶却没结果,他不免有些失望。但是过了没几天,有人来买橄榄叶,这一开头陆陆续续的好多人都来买,虽然叶子很便宜,但胜在多,等把一树叶子卖了,穷汉也发了一笔小财。他大喜过望,便买了一些礼物到叶天士家里表示感谢。

叶天士这才把致富的秘密说出来。原来叶天士处处留心长于观察,他发现该地每年都会有疫病流行,那时恰是橄榄成熟的季节,而橄榄叶可以入药。于是叶天士开药时总是加一味橄榄叶,城里药铺药品齐全,橄榄叶却没有储备。患者互相打听哪里有橄榄叶,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跑穷汉家里买。叶天士顺势而为,既给其他病人治了病,也给穷汉治了“穷”。

都说医者父母心,如果不能推己及人,对他人的苦痛感同身受,那么也难以产生迫切救治的欲望,无诚心则无动力,在医术上面也就难以达到极高境界。

以古观今,能对患者动心的大夫正在逐渐减少。有些对病人缺乏整体的关照,至诚可贵的对人最本真的人文关怀越来越少,医患间作为人的对等联系减弱了,弱到冷漠的程度,很多过度医疗、医疗纠纷就来自于这种冷漠。

医者之大不仅仅表现在医术高超,更体现在品德和气节等方面迥异于常人。他们对患者的疾苦感同身受,活人无数却不居功,所谓“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从蛇医季德胜说起

“三折肱知为良医”是指多次参加手术实践就可以成为良医。这一典故最早见于《左传·鲁定公十三年》,大意是说范氏、中行氏欲攻打晋定公,属下谏阻,理由是晋定公久历挫折,经验丰富,不可轻敌,贸然攻打容易失败。后来果然应验属下的判断。

这句话后来用于比喻对某事阅历多,富有经验,自能造诣精深。对于医者而言,是的确有可能为患者“折肱”的。

蛇医季德胜,因其生活的地区多蛇,子承父业,专攻蛇毒。他的父亲为了解除地方上的蟒蛇之害,不顾身体衰弱和蟒蛇搏斗,不幸被蟒蛇缠身,被救下后不治身亡。那年季德胜20岁,但他拥有所有良医的共同特点,就是用心。父亲传给他的药方已经传承了五代,配方繁杂,药效有时也不稳定。为了改进药方,季德胜决定拿自己做实验,体味毒性和药性。他让毒蛇咬自己的手臂、大腿、舌头,再用蛇药救治,一味药一味药地试验,仅手上的伤口就有100多处。最危险的一次是拿眼镜蛇实验,毒性发作很快,幸亏事先让人在旁边救护,喝下了药酒才保住命。但他左手大拇指已被毒蛇咬断致残了。这可以算是名副其实的“三折肱”了。

当然季德胜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冒着生命危险研制的“季德胜蛇药片”成为热带、亚热带地区百姓常备的救命良药,远销亚非14个国家和地区,药方被国务院列为国家一级机密。

而中医史上有这种献身精神的何止他一个,为大众熟知的医药大家李时珍,为了真正熟悉药性,也曾经以身试药。他的传世医著《本草纲目》,凡16部、52卷,约190万字。全书收纳诸家本草所载药物1518种,在前人基础上增收药物374种,合1892种,其中植物1195种;共辑录古代药学家和民间单方1万多则,书前附药物形态图1100余幅。

这样一部皇皇巨著,并非闭门造车的结果。他在搜补订正前人成果的基础上,亲自到各地游历,“采访四方”,前后27载,历经无数辛苦以及生死徘徊才完成了这部著作。这是“到16世纪为止中国最系统、最完整、最科学的一部医药学著作”,直到今天仍有着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

追忆先贤,常情不能已,不敢与先贤比肩,唯有自励自省做好分内工作,为中医事业的发展略尽绵薄之力。

为医常存恻隐之心

宋代范仲淹说:“不为良相,则为良医。”良相良医的共通之处在于,这两种职业都与百姓的疾康生死息息相关,良相从总体上解决百姓的生计问题,医生则从个体上解决人的身心疾病。所谓“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二者做好了,其中都有大功德。如何做得好?我以为首要的就是常存恻隐之心。作为医生,要有仁心,施仁术,普济众生。

庸医治驼的故事流传甚广。古有医生自夸可以治驼,也就是俗称的罗锅。早上送来,晚上笔直如箭。真有人信了,于是来治,庸医用两块门板夹住患者,在上面又踩又跳,晚上驼背真直了,而病人也死了。大多数人把这个故事当笑话听,我却觉得应该算寓言,应该引发我们对某种现象的思考。这个故事里透露出的医生为利益泯灭良心后的冷酷令人不寒而栗,或许现实中没有这样治罗锅的,但是看一些医生的治疗措施,简单粗暴,对病人完全是不负责任的态度,与这个庸医有本质区别吗?似乎是没有。

一个真正的好医生,绝不会轻忽患者的性命。即使从医一辈子,也离不开一个“慎”字。清代名医、四大温病学家之一叶天士曾对子孙遗言:“医可为而不可为,必天资敏悟,读万卷书,而后可借术济世。不然,鲜有不杀人者,是以药饵为刀刃也。吾死,子孙慎勿轻言医。”

一代医学宗师尚且如此感受,我等后辈又怎么敢掉以轻心呢?

真正的医者,人后用功之深令人难以想象。比如近代著名的中医临床家、教育家丁甘仁先生,白天出诊,晚上则要读书,每每至深夜方才休息,背诵《医宗金鉴》等古书更是他的必备功课。他也带出了几个得意门生,如秦伯未、章次公。秦伯未后来出了本书《清代名医医案精华》,请他为书做序言,他不无感慨地说:“医非学养深者不足以鸣世。”

在浩如烟海的古籍中徜徉,必须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定力。这份定力哪里来?———来自对病者伤痛疾苦的“不忍之心”,由不忍之心而发大愿心,这是医者自我奋发的动力之源。

所以中国古代的大医,基本上都有无数体恤患者疾苦的案例。比如前面提到的丁甘仁先生,不仅医术高超,足为后辈楷模,而且宅心仁厚,乐善好施。穷人看病常常免去诊金,对于特别穷困的还赠送药物,施粥舍衣捐桥修路,帮助医院和慈善机构实属家常便饭,他还兴办义学、养老院和育婴堂等。

医生的职业之所以受人尊敬,就在于他们可以大开方便之门,无私地帮助别人。只可惜,当下却有些医生利欲熏心,忘了自己的责任。眼中只把职业当做谋生手段,心中没有对患者的恻隐之心,从而使得医患关系不断恶化。

当然医患关系的恶化也不能仅仅归于医生医院一方,医学的技术壁垒从古至今一直很高,医患之间的沟通也不容易。如果说出来大家都明白,那么沟通起来也方便,反之,即使医者有仁心,也不容易被理解。

医生和教师两种职业历来比较特殊,或是针对身心,或是针对灵魂,都要求从业者有较高的道德操守,如果仅仅以谋生的态度对待之,必然误人。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我仍想呼吁:医者,仁术。让我们用爱心去对待每一个患者!这也是我一生行医始终谨遵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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