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三角湖︱行走笔记

 耕田书馆 2016-07-26

新疆以国土六分之一的面积在中国西部边陲广大且丰饶着。而它下属的叶城县则处于其边陲的边陲——自治区西南边境,315219国道的交汇处,连结两省(新疆与西藏)三地(喀什、和田和阿里地区),又与印度、巴基斯坦等国接壤。

叶城在维吾尔叫卡喀勒克(直译为乌鸦最多的地方)。在玄奘著述的《大唐西域记》中则称其为斫句迦国,旧址就在叶城县西南55公里在的棋盘乡八村。唐代著名僧人玄奘西行从印度取经回长安则路过这里。边城叶城县为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的必经之地,这丝绸古驿,此地千佛洞的残破的佛龛壁画印证出中国佛窟的起始或开端。

(在北疆阿勒泰哈萨克族人的毡房)

我的由北疆至南疆的行旅最后转徙于此,随着《新领军者》杂志组织的采风团队头顶着一致的太阳帽,即入叶城就马不停蹄地登行它境内的昆仑山。

玄奘步行天竺寻法的身影总在沿途闪现,与古人眼中的叶城交叠映衬:“山岳连绵,沙石遍野,临带两河,颇以耕植”。这山岳就是昆仑山,这两河就是叶尔羌河和提孜那甫河(后者是前的支流)。我有幸目睹了这古老的河流,它流淌在历史的光影里和汉语的典籍中。

玄奘步行天竺寻法图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象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与爱情。”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老歌《冰山上的来客》插曲,在这边城,进入新藏公路的起点(又叫零公里)219国道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又哼唱起来。

“朋友,从哪里来?叶城”。这电影中的台词为早年我们所熟知。

现在,置身于叶城的天空下,早年的诗情美景和远行的冲动又给唤醒。我们采风的越野车向着昆仑山以克制的车速驶入。

叶城,南依喀喇昆仑山,与克什米尔接壤,是新疆通往西藏和南亚各国的交通咽喉。古代,翻越昆仑山山口,往返于新疆与南亚之间的商贾、僧侣、朝圣者、冒险家络绎不绝。叶城有专为商人和朝圣者运输物资的马帮,他们将羊毛丝绸运往印度,斯里南卡,又从南亚运回香料,蜜枣和宝石。

我第一次来新疆,一到叶城就加入这个隐形的队伍实属有幸(同行的朋友说,多少新疆本地人都没登上昆仑山,你这个从内陆平原里来的书生确有机缘)。

而当我们车在山腰盘绕向上,到达阿卡孜达板,人收缩起身体,心因害怕而跳动。昆仑山体尖削,直插天空。砂石一样呈土灰黄,不生毛草,无一丝生机,自然的险峻与冷漠然隔在你面前,人的孤单渺小与可有可无占据了意识,不安地停在那里,观望经过的盘山公路,像灰暗的土布缠绕在山腰间。山中一日历四季。上山前还是热浪扑面的,过了几个达板就冷意透身。不愿下车,想着藏在车内避寒。越往高处走,达板会提升你遇识雪山。这是让人本能恐惧寒冷的世上海拔最高路况最差的公路,你不敢往外探看,你紧靠同行的身体,你对自己说,得克制你的恐慌与软弱,它限制了你的远行,你得超越你的本能逼向你的自性。

你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一只山羊身上。它的弱小到可有可无,完全可以被忽视,颤微微地收缩的身子发出叫声也若有似无。本地的山羊啊,为什么出生在这里,神啊,你给了它的生命它就有适应这里的山地的双腿和心脏,这山羊它不知害怕为何物,安然如素在昆仑山上觅食若有似无的草茎,它咩咩地细弱的叫着,不顾我们的离开,我们前往库地边防站。

就在下行的越野车通往库地边防站的途中,我看见了亲爱的河流,它就是提孜那甫河,它在昆仑灰红峡谷中的带着浪花流涌,与我们的车逆向而行,它携带着冰山融化的雪水往叶城方向流去,看见提孜那甫河,人的心情变得缓和与安静,我的怕与孤立感得以缓解。

提孜那甫,维吾尔语中的意思就是平缓的河。冰冻川的补给和融雪是这条河的主要来源,这是我看见的没有被污染的河流之一。有了河流就有生命。有了提孜那甫河,就有了叶城,它流经了叶城的三分之二的区域,流经叶城农业的耕地。它是边城人民的母亲河。

(昆仑山中的提孜那甫河)

沿219新藏线边防站返回,前往宗朗灵泉风景区,我看见一个水库。水库里的水可以直接饮用,水库来源于提孜那甫河,我们往前走,昆仑山余脉变得平缓近人在湿地两旁逶迤着,夹护着万亩自然湿地草场,这都是因了提孜那甫河,它滋润着了这里的沙地,为人类与畜类鱼类飞禽栖居提供了必要的存在。当我从昆仑山的灰暗了无生机的山体忽然置身于柳树丛生,芦苇碧绿弯曲,看见干山中流出的泉水与河水相融出的这片湿地风光,人分外地亲切,如同忽然回到长江之滨的故乡。我身上的沙尘还没有抖落就被这带有绿意水气的晚风给淋浴清洁。在新疆不同于内陆的时差里转悠,我想着我生活工作的地方的亲人朋友早已入睡,而叶城的天色还晴朗着,夏日缓缓到来的夜色让我能清晰看见黄色山体之间的草地树木,古柳和灵泉就在这里,在光秃秃的连绵山体间,这宗郎灵泉就是一个奇迹。

在通往宗郎灵泉的途中,我遇识了让我停驻的另一道风景。在本地的穿天杨护持道路中间,一辆满载黄色的麦草秸的马车向我们驶来,马车上的围着红色头巾的维吾尔妇女在逢松的草秸中,她挥着长鞭正赶着马车,她的红色头巾明亮在马车草秸中。我让司机将在停下,在路边抢拍了这个镜头,驾驭着运输麦秸的驭着马车的妇女经过我们,她自若地赶着她的车回家,经过我们她看也不看我们一眼专注地驾驶着她的马车回到她的院落,这可不是导演的劳动场面,这是本地维吾尔民众日常劳作的一景。

在通往核桃七仙园路上,时常见到维吾尔妇女缠着头巾向我们的车迎面走来,她们的牛车上空着,这是它们的运输的工具也是他们交通用具。向你迎面来的马车深深地满足了你对叶城的想象。你情不自禁地哼唱起那早年就沁入情感深处的新疆民歌:你是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请你要嫁给我,带着你的嫁妆带着你的妹妹,赶着那马车来。这是多么率性自然的人性表达,这就是新疆的情感与旋律,这就是这个地域最迷人的元素,应当就是这样的原生态的风景风物的呈现,就像我们在叶城的萨巴格乡,见到那古老的核桃树群,它们自然地生长在这里,这就是叶城唯一的马车、核桃与民歌,如同唯一的叶城赛奶姆;伯西热克乡的1千克一个的石榴,如同本地用皮子手工制作的维尔吾的乔鲁克靴子。

在叶城,我时常念叨的一个人的名字和他曾书写的对联,当我从邓瓒先纪念园出门,我望了望这里的天空,想见这个前辈,这个汉人在这里当过任期最长的知县,他在自己的诗词里抒写对边城的感情。他的这句话表达的情感让我心动,朴素又深情:“与百姓有缘才来此地,期寸心无愧不鄙斯民”。他最后死在了这里,他把他的肉身葬于这异乡边地。他用他的生命写就了对这里的爱。

我在叶城呆过的那几日不时地被这些行者超脱的情感所鼓舞。我的灵魂与邓瓒先、瑞典人斯文-赫定,唐僧玄奘相遇,他们的步屣一步一步地丈量过这里的山川河流沙沼泽。在我通往喀什机场取道飞回乌鲁木齐的路上,看见了波光平铺的叶尔羌河。百余年前,瑞典人斯文-赫定就在河床中随羊皮划子飘流而下,前往塔什拉马干沙漠去测绘古河床图。

在昆仑山间,张望灰暗山体的同时,相见英国人斯坦因在亚洲腹部的鸟瞰,他的探险的驼队就是从我立足的山峰一步步迈入沙漠中的尼雅废址,他三次入境,来中亚大陆探险,归而写作他的《西域考古记》。斯文-赫定这个探险家在这里的石窟中发现各样的释迦造像,大为感动,他认定中国的西部的每寸土壤都闪烁圣者的神秘光晕。他们踩着玄奘的脚印(一个行走着公元七世纪,一个行走在公元二十世纪,相隔近千年)涉入这迷人心智的地域,他们以天使般的耐心面对他们的探险与考古。

而我也有着和赫本和斯坦因的好运,与这些逝者在一瞬间相遇,在此获得向死而生的热情;在光阴交错的边陲冒险践行,实施对自我的教育,归来在武汉自己的书房写作这则短文,这中亚行旅中的一个片断。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