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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老师最后一次演精华版《牡丹亭》全本——像南京下不尽细雨一样，笼罩住“春风上巳天”北京场结束后的这一周。下本那天在后台，孔姐姐问我是不是石老师最后一次演全本？我点点头。她拽过我的衣角，叮嘱我要好好拍。心头一颤：一方面是觉得心细如她，凡事都要叮嘱照顾到，如此柔软；另一方面，是想起她平日里爱和我说的生呀死呀的玩笑。觉得人生到处都是离别，没想到看场戏都是。 和所有传奇最大的区别，《牡丹亭》不是一个说离别的故事。可是俗世红尘，重逢既是离别。《一代宗师》以后，人们常把“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挂在嘴边。但，人生除了相遇的那一瞬是重逢，剩下的，不过都是漫长的告别。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要不然怎么会有“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呢？ 我不觉得《牡丹亭》是个很好诠释的故事，“一梦而亡”听起来就是件极不符合逻辑的事情。可是孔爱萍的杜丽娘，把生死演绎的特别顺理成章。生死之重，在她演来，不过跟春天会过去，秋天会落叶一样自然，有种难以名状的舒服。她所表达的喜哀是我看过的所有杜丽娘里最符合二八少女的——对世界充满善意与好奇，干净得纤尘不染。为情而死，为情而生，大概只有保持生命原本的澄澈，方能显得自然。 《寻梦》是静的，也是汹涌澎湃的。她的这一折，百看不厌。《寻梦》一折，情绪由愁转喜，再由喜转悲，大起大落，但又要因为大家闺女的身份克制。恰如《牡丹亭》，良辰美景的欢快之下隐藏着忧郁，偶然间心似缱的悲恸里潜伏着希望的火苗。 杜丽娘惊梦醒来，思念梦中人儿，急向花园寻梦，此时的庭院是万籁俱寂的，观众的心也是沉的。一出独角戏好看，除了唱念做表俱佳之外，如何让观众感同身受尤为重要。“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她一出场就是静的。心里静静的想，回想昨天的梦境，身段也是柔，反倒是观众，不由自主的被她带着“寻”了起来。 回忆旧梦时她眼神中的希冀明快，和大梦初醒后的暗淡落寞，情绪被真挚有节制地表现出来，收与放之间的互相牵扯，人生无奈，都在一静一动之间。不得所愿而痴，尝遍辛苦而制。《寻梦》最后的悲凉，不仅仅是寻而不得，而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杜丽娘依靠着梅树，把梅树作为梦中人儿的化身。眷恋着，眼睛苦盯着梅树，一点也舍不得离开，仿佛寻到了她的归宿。观众的目光与人物聚焦在同一个点上，情绪被她牢牢的抓住。随着她孤寂的走入侧幕，一颗心，怦然坠地，难再拾起。 《离魂》是一折让人心撼神摇的戏，有人间的亲情，有生死的超越。并不是生离死别让人痛心，是即便亲如姐妹的春香、血浓于水的母亲，也不知道杜丽娘怀揣了一个怎样巨大的秘密离开了这个世界——人和人之间即便拥有紧密的生命联系，但内心依然有无法传达的情感和孤独。情之一字，即辽阔，又苍凉。 【集贤宾】总是听得惊心动魄。“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这一句被孔姐姐唱得凄迷空灵，命不久矣都化在了声音里，观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声音塑造人物，轻重缓急配合的依然是表演，所以到了“心坎里别是一般疼……”微微停顿，捂着心口皱着眉，跌坐在椅子上，再把“痛”字吐出来，看得揪心的疼。 《离魂》虽悲伤，但被孔爱萍演来，总觉得杜丽娘不是香消玉殒，反像是羽化成仙。她常说，即便没有后面的故事，杜丽娘也是幸福。所以唱到“月落重生灯再红”，总能体会凄婉、崇高、坚定、希望……甚至看着舞台上的她，恍惚觉得周身有光。让观众相信，这时候的杜丽娘面对的不是死，而是重生的召唤。娇怯少女的身上，竟有一种向死而生的力量，如何叫人不动心？ 相比原著，更喜欢张弘老师对于《幽媾》、《冥誓》的改编，“怕甚冷骨冰肌寒如雪，俺烈血衷情偎得香魂热”。中国古代传奇里，鲜少有如柳梦梅这样赤诚的男子——我愿亦是鬼，与你共背了罪——让人真的又相信了爱情。 《冥誓》是石老师最满意的一次。戏曲舞台非常重视生旦的搭配与默契，互动之间的火花，抛出去的要接得住，有来有往，松紧合度。《幽媾》、《冥誓》带来了久违的心动，是心脏几乎骤停的心动。石老师的憨、惊、痴、诚，和孔姐姐的愁、痛、惊、喜，每一处都熨贴，每一处都浑然天成。“点勘春风这第一花”处双叠的手指，柳梦梅捻起水袖轻嗅美人香，俊书生的志诚热烈，玉天仙的香娇玉软…实实的风月无加。 《牡丹亭》很好的讲述了一个“心有所愿，如约而圆”的故事，可曲终总要散的。也会被人问，为何要千里迢迢去看戏？为何每一场戏都要去？ ——我想珍藏住她在舞台上诠释的每一个角色每一次演出。我更想珍惜的，是她仍在这方舞台上，带给我无尽的美好。 “人间有戏”乃昆虫记特邀入驻微信平台 扫码即可关注:-D ———————————— 原创文章 转载请联系我们。 欢迎投稿 你原创的佳作、你发现的好文，尽请发给我们。邮箱：hqkunqu@163.com 投稿请您注明文章原作者姓名及文章出处，并请尽量提供作者联系方式！ 报道申请 你有活动需要我们报道,请联系我们。 作者入驻 如果您是演员、专家、摄影师、艺评人等各类原创高手，欢迎入驻昆虫记，开通个人品牌专栏。 各种联络请勾搭责任编辑 小昆昆 微信号： lucky_kun2016 邮箱：hqkunqu@163.com 昆虫记：新古典主义艺文生活 交汇点新闻客户端：最新下载数据5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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