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是一潭活水

生命就是一潭活水

解  波

人民日报社有个美丽的“金台园”。“金台园”新近换水了，一时间清澈见底、游鱼可数，遗憾的是，几场风雨，几度飞尘，池水复污，好景不再，因为它不是活水。

于是眼前跳出朱熹的那首绝句：“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足见，活水是要有源头的。大凡活水，自源头而来，随势而下，奔流不竭，永远清澈。相反，就会死水一潭，了无生气。

这让我想到了人生，它如同活水，奔腾不息，连孔夫子都感叹时光过得太快：“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水日夜流淌，人日夜成长，因为两者都保持着活力。我们的先哲，无论是道家的老子，还是儒家的孔子，都洞察深透，把水与人做了哲学对比。老子的《道德经·第八章》，一开头就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孔子也认为人与水具有同样的品德，水有德，有仁，有义，有勇，有智，有度；水明察、善化、正直，且有意志！以水喻人，儒道两家可谓惊人一致。

但是，毫无疑问，两位先哲所说的水一定是活水！因为只有活水，才能具备这样的能力和品质。人也如是！

生命最初在水中诞生。胎儿在母腹中就浸泡在水里。成人肌体的水分占了百分之七十。各个民族的生息繁衍总要濒临江河湖海。人着实须臾离不开水，它将一生与你为伴。

当我们呱呱坠地，成为世间的一个新的生命，母腹已经给予我们毕生的活力。开始它是柔弱的，但随着成长，活力与日俱增。父母就是我们生命的源头，注定我们的未来生机勃勃，不可抑制。

童年时，我们就如同一条条出山的清溪，莹澈地流淌着，在卵石滩上欢快地奔跳着，闪闪银花，漾着顽皮的笑，何曾晓得愁苦与悲怆。

青年时，我们成了一尾至清至纯的小河，云海波光，浪影中时隐时现的一撮峰尖，一片奇石，一鞭松影，常常被我们误认为前行的航标，积聚全力汇入时代的大潮，一旦大潮过后，才发现那是整整一代人的迷乱和狂热；当我们懂得思考时才感到失落；当我们感到失落时才萌生愤懑；当我们萌生愤懑时才有所觉醒，然而青春年华已逝，如同流水东去。

到了中年，它壮阔、雄浑，那是一江白练得天阔，万缕思绪逐云远，有能力冲决一切阻拦，然而，时光的激流，在布满伤痕的心壁上，漾起斑驳的涟漪，连你自己也没想到，飞珠溅玉的波涛，留下的只是时间漩涡边的几个泡沫。

我们的晚年，孔孟之道复归社会，幸哉，迟哉！我们已宛若下游的江河，吸纳了该吸纳的涓涓细流，融入了该融入的锦鳞翻腾，沉淀了该沉淀的泥土膻腥，水面渐次宽阔，以抒情慢板的速度，从我们生活的都市眷恋地流过，水中倒映出高楼浓荫的倩影，日新月异。老年是如诗的岁月，入海的河口，应当默默固守年岁给予的淡然和尊严。闲暇时，青衫行吟，绿径展简，海风潮润于口鼻之间，品味着悟透岁月枯荣的智慧。

我们的一生，也许是多一些美好事物被磨损时的呻吟，但值得自豪的是，自始至终，我们是流动的活水，尽心尽力地去争取有德，有勇，有仁，有义，有智，有度，绝不蝇营狗苟，依附权势，更不沽名钓誉，做作虚伪。虽然年迈，精力锐减，还是要带着活力，让自己融入烟波浩渺的大海，而不是泄入日渐干涸的泥潭。

解

波

解波，1942年生于上海，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1965年进入人民日报社文艺部，1985年调入新创立的“人民日报·海外版”，曾任海外版文艺部副主任，1992年评为高级编辑。著有传记文学《梨园往事-回忆我的父亲母亲》、《我的成名与不幸——王人美回忆录》、《我的爸爸妈妈和阿姨》及散文集《今夜有雪》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