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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课| 文学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地图(徐则臣)

 老鄧子 2016-07-30

【布宜诺斯艾利斯国际书展发言,2016】


文学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地图

 

by徐则臣


墨西哥城 


中国有句俗语:干什么吆喝什么。作为一个作家,把文学置于一个极端重要的地位去谈,可能不会招致太大的非议。我的确认为文学非常之重要,重要到它可能是我们生活中最根本的知识之一。

 

去年六月,我来拉美,游历了三个国家:墨西哥、哥伦比亚和智利。在此之前,我经常因为从事这项不能迅速产生令人生畏的GDP的职业感到惭愧。别的事业都在改天换地,让我们的世界和生活瞬息万变,而我们作家,漫长的一生时间可能只够写几本书,几本书加起来还经常没几个读者,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很虚无,觉得文学的确是个没用的东西。但中国的先贤庄子说: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就是在去年六月的拉美之行中,我发现了文学的“大用”,它是我行走在一个陌生国家的最可靠的“硬通货”。

 

临行前,我像所有有备而来的游客一样,提前做了功课,地图、风土人情、政治经济,突击恶补了一番,但来了之后,我发现这些准备统统不管用,所有标配的知识都消失了,到了墨西哥,唯一剩下的关于墨西哥的知识都来自小说家胡安·鲁尔福、卡洛斯·富恩特斯和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我会不断地回忆他们在文字中描述出的那个墨西哥,他们笔下的墨西哥城是什么样子,梅里达是什么样子,墨西哥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能够引证,皆大欢喜,若是无法引证,我会执著地拿我所见闻的今天的墨西哥与他们的墨西哥比较,他们是永在的参照。我只愿意相信他们,也只能相信他们,因为他们的小说、散文和诗歌以其深刻、强大的气场完全覆盖了我随身携带的旅游指南,他们的文学成了我在这个国家唯一的知识。


胡安·鲁尔福 





《佩德罗·巴拉莫》书封


帕斯


马尔克斯


1951年,宋庆龄与诗人聂鲁达

在墨西哥是胡安·鲁尔福、卡洛斯·富恩特斯和奥克塔维奥·帕斯,在哥伦比亚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智利是米斯特拉尔、聂鲁达、伊莎贝尔·阿连德和罗贝托·波拉尼奥。每到一座城市,每见一处景观,我都看见他们在用文字做沉默的向导。对我而言,墨西哥、哥伦比亚和智利的国土展开的方式不是通过地图,不是经由那些事关政治与经济的大数据,而是文学;这些国家用西班牙语或者汉语一个一个铺排出了辽阔富饶的疆域。或者可以说,这些国家最有效的地图不是标出了精确的比例尺和各种数据的那些曲折繁复的各种颜色的线条的集合,而是文学,是这些国家中最优秀的作家们创作出的深入人心的诗歌、小说和散文。文学才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地图和旅游指南。

 

同样,在阿根廷,我认识这个伟大而又神奇的国家靠的不是各种数据和说明,而是伟大的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比奥伊·卡萨雷斯、胡里奥·科塔萨尔,和在座的贾尔迪内利先生(Mempo Giardinelli)。他们的作品才是阿根廷最重要的地图。

 

但是非常遗憾,这些地图经常不能及时有效地被这个国家之外的人知道。因为种种原因,翻译和出版相对滞后,以至于我在墨西哥、哥伦比亚和智利与他们的作家交流时,一说起中国在和拉美的文学互译中存在着严重的逆差,他们就会不客气地反驳:我们固然对中国文学知之甚少,你们对“拉美文学爆炸一代”之后的文学了解好像也不那么多嘛。我就不吭声了。的确如此,从我刚才罗列的作家名单就可以看出来,对拉美当下的文学,我这样专业的读者也只能是外行,不得其门而入。在座的贾尔迪内利先生,据我所知是阿根廷也是拉丁美洲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但贾尔迪内利先生的作品目前尚不能被中文读者看到。这不能不说是一件让人惋惜的事。

 

不过好在我们今天坐到了一起。作家、翻译和出版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美好愿望和目标,为了相互了解和传播对方的文学,我们相聚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中国还有一句俗语:好饭不怕晚。我们就是来做这顿好饭的,我相信我们也一定能把这顿饭做好。

 

                                               2016/4/14,知春里


布宜诺斯艾利斯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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