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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来信

 爱阅读的山风 2016-08-08
来这座城市度假的人很少,大年初一的海滩上正午的阳光浓淡刚好可以穿过云层,三三两两的游人在退潮后平坦的海滩上散步。
海风凌厉,为了拍照灵活摘掉了手套,很快就被逼得不得不来回搓揉。天知道为什么我要拍浅滩上这一群群不愿配合的海鸥。论个头,论名气,它们远远不如荣成天鹅湖里的远方亲戚夺人眼球,那里一到这个季节就会引来不少长枪短炮。眼前这群水鸟有的散布在海滩上踱着方步,有的漂浮在海潮平缓的水面上,没有一只愿意做镜头的宠儿,只要脚步接近,立马扑腾起细长的翅膀,兀自斜斜地掠过海面,随即飞向不远处寻找下一个落脚地。
一个小时下来,狼狈地承认手里的诺基亚已经尽了全力,两只手也冻得没了知觉,这才悻悻然离开。春节假期短暂,宝贵到除了陪父母之外做什么都觉得有些奢侈,但是来海边转悠从来没有浪费时间之感。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令人艳羡,而在这样一座三面环海的城市长大,这种所谓的“奢侈”已经像北京人的炒肝、广州人的早茶一样被内化为日子自然而然的一个部分。海潮的日夜离归,海边空气独有的气息,对一个长期离家的人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同一片海,再壮丽也会被时间磨成失去了任何意外的明镜,也无怪乎一群海鸥能够轻易击中人心,至少在很长时间里我不曾关注这些平凡的生物。
记得第一次去密云爬桃源仙谷的时候遇见一个高大的北京中年人,声音洪亮,走路生风。其时落叶纷飞的金秋已经过去,古树盘根错节,天色异常阴郁,把原始森林的肃穆衬托得更加令人压抑,不时有寒鸦在看不见的枝头嚎叫,闻之倍感凄然。中年人边走边跟我说,鸟也通人性,在这种没什么人烟的地方,它的叫声都是悲伤的,想有个伴啊。我抬头努力寻找也没能望到声音的源头,只能想象密密的树杈后那团模糊的黑色轮廓:它形单影只,听见人这种两足巨兽经过,就会放开喉咙诉说自己的孤独,直到下一次绿意席卷而过,征服秋天与冬天。
常年飞翔在这座城市海岸上空的海鸥,声音虽然不粗嘎,但绝对难称悦耳。它们从来不缺乏同伴,却似乎跟乌鸦一样,一到这个大家抱着暖气在家趴窝的季节,就处于被遗忘的状态。比如每一个冬季的公园,总是如同一座空荡荡的鬼城,海水再蓝也鲜有人探看,希望这些水鸟懂得选择自己的故乡,懂得在这座默默无闻的城市里总还有些人曾经陪它们一起长大,一起从懵懂走向沧桑,在仿佛是命定的离别之后依然惦记着北方故乡寒冷的海岸线。
南方有海,有太阳,即便在冬天也温暖得日光流眸海上生花。这里的海却习惯了这个季节的孤独和平淡,连同这同不愿接近人类的水鸟。
踏上返回北京的列车,在车轮撞击铁轨的有节律的轰鸣里难以入睡。幸好能记得这些事情,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背后是圣人的丘陵,丘陵背后是中华最古的海和她的那块盾牌。海水碧蓝,海水墨黑,海水喧哗,海水平寂,海上有不为任何人停留的一群水鸟日复一日地作着不问来路的飞翔。那里的海水曾铺满一个少年的全部记忆,那里的海水把他包裹,也把他推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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