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何绍基的恩师吴荣光之书法

 百了无恨 2016-08-08
提起晚清的岭南书坛,人们首先会想到碑学大师康有为。其扛鼎巨著《广艺舟双楫》以及带有强烈个人艺术风格的碑体行草书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并使得“碑学”这一书学流派在他的振臂高呼之下,迅速形成与“二王”帖学分庭抗礼之势。其实在他出世之前,岭南还有一位声名远播的帖学名家。他叫吴荣光。吴氏生于1773年,卒于1843年,字伯荣,又字殿垣,号荷屋,晚号石云山人,广东南海人。他在诗词、书法、金石学、收藏等领域造诣颇深。据《南海县志》所述:“其骈俪词章之学得之德清蔡之定,训诂声音之学得之仪征阮元,金石考证之学得之大兴翁方纲,真草行隶之学得之诸城刘墉。”就连不可一世的康有为也在《广艺舟双楫》中评曰:“吾粤吴荷屋中丞,帖学名家,其书为吾粤冠。”由此可知,吴荣光在艺术上主要得益于京师文化圈中的翘楚人物,且在生前身后皆有较高的声望和威名。

  随着乾嘉时期金石考据学的兴盛,大量的唐以前石刻及钟鼎彝器进入人们的视野,碑版逐渐成为书家收藏乃至取法的对象。自嘉庆四年(1799)考中进士始,吴氏一生仕宦长达四十余年,前20年主要任职于京师。这样一来,京城书画圈对吴荣光书画观念的形成自然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翁方纲和阮元是朴学大家,尤喜访碑和金石著录,但书风面貌除篆隶外又近于帖学,尤重“二王”与唐碑。刘墉于帖学可谓无所不习,晚岁归于东坡。吴氏游于众师门下,交往频繁,其书学观念亦必然多有承续。在其所著《辛丑销夏记》中,翁方纲的题跋便有三十多处,师生之谊由此可见一斑。

  吴荣光于道光年间曾任湖广总督。其间,他对刚刚中举的何绍基颇为欣赏,以自藏书画供其观赏,并邀其题跋数十件。这对于刚过而立之年的何氏而言,不但大大开阔了艺术眼界,更由于前辈的肯定和鼓励而感到信心倍增。何绍基在一则题跋中言道:“唯余《定武兰亭》,最先见韩珠船侍御藏本,次见吴荷屋中丞师藏本,置案枕间将十日,至为心醉。”《定武兰亭》乃吴氏最为推崇的法帖,能将自己心爱之物借阅给弟子,可见对后辈之提携关爱。而何氏书学思想中的崇帖观念应该也离不开老师的言传身教。

  吴荣光对金石收藏是不遗余力的,这致使后世在评论其书时经常称其为“以碑入帖”。康有为亦云:“然窥其笔法,亦似得自《张黑女碑》。”其实披览吴氏诸多著述题跋,几乎无一则评论魏碑之语。即便是对于其师阮元的《南北书派论》等弘扬碑学之作,也不见称颂附和,所刻《筠清馆法帖》则尽取自藏法书墨迹、拓本。在他的心中,“虚和朗润”才是书法的至高境界。面对《集王圣教序》的偏旁拼凑以及气脉不畅,他以“有墨字之荃,无墨字之谛”指其弊端。这足以说明,吴荣光的审美始终是站在帖学立场上的,对于北碑似乎更多的是以学者的身份进行考证和赏玩,而没有当作临摹的范本。从吴荣光的传世书作来看,大多数为“二王”一派的帖学风格,这也是当时的时代风气。他所生活的嘉道年间,虽然以阮元、包世臣为代表的理论家极力倡导碑学之古妙,许多书家也顺势将艺术触角延伸至碑派一隅,在审美意识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具体到技法上,则主要落实到汉碑而非魏碑,在楷、行、草诸体的创作上仍然宗法晋唐,即便是阮、包二位碑学倡导者也不例外。非常有意思的是,包世臣不但在右军法帖及孙过庭《书谱》上下以巨力,更是自称“右军后一人”。这说明在赵之谦之前,真正将北碑风范当作自己终极艺术追求的人实不多见,帖学的崇高地位并未在实际创作中被撼动。关于吴氏的学书师承,汪宗衍在《广东书画征献录》中这样评道:“荷屋书初学率更,参以玉局,摇曳多姿,世称‘烂苏’。笃嗜金石书画,服官湖南,得怀素帖数本,日事临摹,更奇姿生辣,足以抗衡南北大家。”此外,吴荣光一生都在搜集各种版本的《兰亭序》,晚年以其收藏之巨而取斋号“一百三十六兰亭室”。可以说,“天下第一行书”在他心中的分量已非寻常人所能及也。

  吴荣光学识渊博,收藏宏富,作书亦涉猎各体,行草尤精。他的大字行草书笔势奔放豪迈,毫无局促之感,用笔铺锋而行,沉实古拙,往往在中侧锋的自然转换中尽显生辣粗犷之风,姿态于欹侧中求稳,而线条的虚实生发又无形中给作品增添了些许动感。其笔意、性情颇似米南宫所用的“刷字”诀,“风樯阵马、沉着痛快”的艺术表现力瞬间跃然纸上。我们可以从中感受到,除了对《兰亭》的喜爱之外,吴荣光依然具有艺术家感性洒脱的一面。这也是成功书家在积累到一定程度上的必然释放,是酝酿良久之后的蜕变,正所谓“不期然而然者”。现故宫所藏米芾《绍兴米帖》曾为吴氏旧物。除“二王”、苏轼外,米芾乃至清初的王铎当亦为吴荣光所效仿,这在其书作中不难看出端倪。汉代扬雄曾云:“能观千剑而后能剑,能读千赋而后能赋。”这说明了眼界的重要性。吴荣光本就钟情于书艺,谙熟书体源流,若蜂之采蜜,尽得精髓。其饱学之士以及大藏家的身份,决定了他的艺术高度远非精于一家一法之流所能比拟。

  时至今日,吴荣光在书坛上的风光随着时代审美的变迁早已不再。人们更多地会关注这一时期碑学领域的发展,并针对这一新的艺术变革进行一系列的研究与讨论。吴荣光作为笃嗜“旧学”的书家,其地位变得边缘化。究其原因,无非是两个方面:其一,未能顺应碑学大势,随之而变;其二,艺术独创性并不鲜明。平心而论,其以碑求其变,另辟蹊径的开拓精神固然可嘉;但若无立场地一味跟风,最终也难立其本。通过对吴荣光的关注,可以发现晚清的帖学并不式微,且可以发现“帖派”书家群主要由高级官员构成。如果不再单一地以碑学立场来观照晚清书法,我们或许会有更多的发现与收获。


  吴荣光行草书条幅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