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 卡
假期，我和妻及儿子一家走进深山景区，借住“农家乐”，以那里为“据点”，游周围已开发的景点。
那里属南太行，一个小山村，十几户人家，开有三家“农家乐”。我们住的那一家，原在村子东边，为了便于经营，户主在村西临近进山路的地方，劈开丘陵，建了三座房，正屋对面，依山就势，修整出一片场地，水泥硬化了，是饭场和停车处；右边有几棵泡桐，枝杈纵横交错，绿叶婆娑；左边的两棵山楂树，正值盛果期，八月的山风和八月的秋阳吹了照了，一簇簇山楂红了，或被绿叶遮掩，或挺在树枝上，红果绿叶，相映成趣，营造的意境很美，把那片场地衬得像一幅画。
那户“农家乐”北边丘陵上的树多丛状，望去一团团绿；树丛间多花草，山菊花正开着，红色白色黄色，同绿草杂陈，显出斑斓驳杂美。场地南边是条沟，沟坡上的树不高，隔沟南望便是山了。那山叠罗汉似的一层层升高，层次分明。不知受了怎样的气候影响，有的山体长满了树，高的矮的树把山石覆盖了，郁郁葱葱一片绿；有的山体却没有一棵树，岩石全裸露着，有的地方属断崖，犹如刀劈斧凿，立陡竖沿。太行山的岩石多呈褐红色，绿色的山峦和裸露的山石错落有致，有点像抽象派的油画，给人留下想象空间。
作为山民，“农家乐”主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实诚。可能接待游客多了，懂得游客心理，安顿好后，他问我怎么吃，怎么玩。我带着玩笑的口吻说：来“农家乐”，就是来享受农家的“乐”，怎么安排你来定。他说：城里人进山，都爱吃家常饭，家常饭就是有啥吃啥。接着，话锋一转，说：也不能光吃素，得来点荤的。他把胳膊一抡，指着院里跑的鸡，说：都是柴鸡，自家散养的，吃草，吃虫，不喂带添加剂的饲料，绝对绿色。上山之前曾听人说，在经济大潮冲击下，如今很有一些人逐利心切，就连在景区开饭店的农民，也会把从山外养鸡场买来的用激素催长的鸡，说成是自家散养的，而且卖很高的价。我历来相信人，既然户主一脸真诚，我想他不会说假话坑我骗我。
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清晨，那家主妇便一个柳编大篮子，到东边梯田埂上摘豆角和鲜嫩的南瓜，然后炒了，配有自家腌制的酸辣萝卜干，地锅熬的玉米糁粥很黏，白面和高粱面蒸的花卷馍，有味道，吃着香。
户主问我：吃野菜吗？野菜当然好。于是，他就让儿子和小女儿到北边坡上挖野菜。好几种野菜，挖了满满一篮子，还挖了一根野山药，炒了，蒸了，焯后凉拌了，油盐酱醋辣椒蒜一样不缺，还有山药蘸白糖。按约定，每天中餐或晚餐一只鸡，清炖或红烧，有时还加一盘红烧肉或野韭菜炒鸡蛋。“农家乐”，单从吃上讲，确实有点“乐”。
小山村东边是梯田，从村前那条沟开始，一层一层往上修，石头垒砌的堰坝，很结实，弯曲中见整齐，显出曲线美。有人说会种地的农民摆弄农田，其实是在大地上作画，见了那梯田，我觉得这话在理。梯田里种的玉米有的熟了，有的穗上的红缨还未干，我们掰嫩穗，说明在哪块地里掰的，让户主煮了，加在饭价里，由他去同人家结账。梯田上边坡上有几棵柿树，已收摘过，最高枝上残留的柿子，像小红灯笼挂在那里，有红的黄的柿叶烘衬着，画面和意境都很美。以那为背景拍照，小孙女高兴得连蹦带跳，几种姿势都在相机里定格了。我们捧着山菊花、牵牛花、蒲公英、南瓜花和星星草扎成的花束，回我们借住的“农家乐”了……
在那几天里，我最惬意的是遇到两场雨，一场大雨，一场小雨。
到那里第三天，午后突然大风起兮，黑压压的云团从东边涌来，先在山峰间缠来绕去，很快就把层层叠叠的峰峦遮住了。气压在降低，凉风嗖嗖，随即雨就下起来，而且是大雨。不管什么样的雨，我见得很多，但在深山里见倾盆大雨还是第一次。我连忙跑到屋里，搬一把椅子，打着雨伞，坐在山楂树下，看瓢泼的雨，看翻滚的云团，看风雨交加中的山。眼前一片白茫茫，山，树，花草，全被雨裹胁了。我就坐在那里，读雨读云读山，感受一种气势，一种力量。我想起“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句诗，那是唐代诗人许浑《咸阳城东楼》诗中的句子。他在秋天的傍晚登上咸阳古城楼，太阳西沉时突遇大雨，顿生思绪，以诗抒怀。他中进士后做监察御史，境遇似乎并不顺畅，于是发家国情怀，在诗中嵌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句子，好像有点感伤。我乃一介草民，只在那里观赏深山大雨的惊天动地，仅此而已！
在那之后两天的上午，又遇上一场小雨。小雨没形成雨丝，像雾一样在山间弥洒。我仍搬一把椅子，坐在山楂树旁，没有打伞，相信那雨不湿衣。远处的山清晰可见，林木和花草披一身雨露。我身边山楂树上的红果已有水珠凝聚，犹如红玛瑙挂满一树，有绿叶衬着，妙曼而灵动。当时，我想到了杜甫的《春雨》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天的雨与秋天的雨，时节不同，韵味却是一样的。收秋种麦，山地灌溉条件差，雨水带来底墒，为来年好收成作了铺垫。秋天的雨同样知时节，山民好福气。细雨不动声色，就那么弥漫着，微风带着凉意，林木和花草散发的淡淡清香，在我周身萦绕，我在沉醉中享受那场小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