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鸟鸣燕赵声声脆 造形塑像个个精 ——田春鸟表演艺术浅谈（三） 《小宴》剧照，田春鸟饰吕布。 盛气凌人吕奉先 田春鸟演出的《小宴》是从传统剧目《连环计》中节选出来的。她本是京剧《吕布与貂蝉》中的一折。《吕布与貂蝉》原来是以旦行应工的以貂蝉为主角的戏，1946年叶盛兰先生对该戏进行了颠覆性的整理和加工，突出了小生应工的吕布在剧中的戏份，使之成为了一出以吕布为主的剧目。《小宴》的故事家喻户晓，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蝉的“美人计”也是人人皆知的，然而，看过这出戏的观众并不在多数。原因何在？这出戏好看难学，各个剧种中的小生演员又奇缺，二路小生驾驭不了这出戏，当初叶盛兰先生演出《吕布与貂蝉》时，在“小宴”一折中唱的并不是“江阳辙”的“那一日在虎牢大摆战场……”，而是“由求辙”的“在虎牢战败了曹与刘，试看诸侯如马牛。奋勇扬威将戟抖，何惧曹贼统貔貅。弃甲歇兵齐魂抖，俺得金冠难报酬。”“由求辙”对于“叶派”的龙虎音的发挥是有些不畅，想当年在叶盛兰先生的演出中，这个唱段也只是向王允讲述自己的胜利经过，貂蝉也并未在场。而叶少兰先生在复排的过程中，又对剧本进行了较大修改，把吕布叙述虎牢关的胜利经过安排在了王允、貂蝉一同陪宴中，并安排了吕布狂傲地吹嘘“那一日在虎牢大摆战场……”的唱段，这样既强化了剧中吕布的表演、突出了吕布的性格、丰富了吕布的唱腔，更突出了吕布在貂蝉面前有意表现自己威猛无敌的“英雄气概”。晋剧传统戏的《小宴》在此处也有一段唱，只是唱词不够精彩，演员也没有把它当成重点，而是把“耍翎子”当成该剧的重点。叶少兰先生最后定稿的这一版是让这段唱大放光彩。因此，全国的京剧小生无一不学，无一不会的。这段唱培养了不少京剧小生演员，也发现了不少小生票友，叶少兰先生设计的这段唱腔能够受到众多演员、票友的广泛欢迎，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他运用了小生声腔中的“娃娃调”这一最为普遍和熟悉的板腔结构。观众对此旋律是喜闻乐见的。 1982年3月河北梆子剧院邀请叶少兰先生来石家庄辅导《小宴》。田春鸟抓住了这个机会，认真努力的向比他小五六岁的叶少兰学习此剧。“河北戏剧”1982年9月第23期，刊登了田春鸟以“千里莺啼绿映红”为标题的文章，主要介绍了他向叶少兰同志学习的感想。 田春鸟虽然早在60年代初就是河北梆子剧院的主演，但是他在剧中饰演一号人物的机会并不多，“要吃饭，一窝蛋”是梨园界的惯例。古往今来观众总是爱看大姑娘，小媳妇，剧院又是阴盛阳衰的集中地，所以，他基本上总是甘做了那支硕大的、青翠欲滴的绿叶。这次机会轮到了他，他虚心请教，刻苦练习。少兰先生对这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田春鸟也是十分尊重，因为少兰先生的夫人许嘉宝在未调入北京前也曾在河北省京剧院工作。且是剧院的主要演员，少兰先生也曾多次欣赏鸟哥的演出。又是同一个行当，所以，对田春鸟的教授格外用心。为此，田春鸟把这出戏呈现在舞台上的时候已经是十分精彩的了。 田春鸟塑造的人物绝大多数是文戏小生，袍带小生、扇子生，很少演翎子生。而小宴的吕布恰恰是翎子生，鸟哥的甩发功是堪称一绝，十分娴熟，可是翎子功就不免有些生疏，他历来是以苦练求成功，当然这个角色也不在话下。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是我们常说的的一句话，鸟哥经过刻苦练习，终于把吕布这个狂傲自大好大喜功的酒色之徒刻画的惟妙惟肖。 当貂蝉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被貂蝉的美貌惊呆了，从田春鸟的表演中看到了吕布的内心活动，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倒吸一口凉气，完全是一种失态的表演，死死地钉在了貂蝉的脸上，忘却了身旁还有司徒王允，当王允连叫他三声之后他才“一愣”，猛醒过来，这个表演可谓入骨三分，把酒色之徒的嘴脸呈现在观众面前。当王允让他讲一讲他的“英雄事迹”之后，他正想在貂蝉面前显露一下自己的英雄呢，于是，他兴致勃勃地讲述起来：这时剧本在此设计了一段十分漂亮的唱段，也就是我们大家耳熟能详的“那一日在虎牢大摆战场”，京剧的这段唱早已是被票友炒的炽热酌手，河北梆子移植演出的版本也是把这段唱作为重点唱段，唱词是这样的： 那一日，在虎牢关大摆战场/ 我与那桃园弟兄见短长/关云长挥大刀猛虎一样/ 张翼德挺蛇矛勇似金刚/ 刘玄德舞双剑浑如天神降/ 怎敌我方天戟似蛟龙出海洋/ 只杀得刘关张左遮右挡/只杀的众诸侯四处躲藏/盖世无敌谁能比/俺吕布美名儿天下传扬。 未开唱之前先是一个清脆而含情的叫板“大人，小姐，听了！”鸟哥的“大人”二字念得很敷衍，而“小姐”二字却含情脉脉，“听了”二字又扬上去，显示出他的兴奋和傲慢。六个字三种情感，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戏，然而细腻的表演却能告诉你吕布的内心活动，紧接着是随着锣鼓经的节奏，做了一个大开大合的投袖、整冠、捋穗子。那种不可一世，得意洋洋的神气表演，非大家难以做到。开唱第一句是河北梆子中最有震撼力的“起板”， “那一日，在虎牢大摆战场”，这一句多次出现高５高６音符，鸟哥唱来毫不费力，异峰突起大有刺破青天锷未残之势。接下来的“小安板”唱的字字清晰，句句含情，爱与恨都融入唱腔之中。快慢疾缓有序，抑扬顿挫分明， 当唱到最后一句时，音乐家为了表现吕布的英雄气概，在此设计了一个男演员很难达到的高腔，“俺吕布美名儿天下传扬”。这句唱过后的剧场效果可想而知，田春鸟唱来游刃有余，没有一丝的声嘶力竭的感觉。可谓“金喉吕布”也。 河北梆子《小宴》，京津冀河北梆子剧团都有，北京河北梆子剧团的殷新泉、天津市河北梆子剧院的付继勇都是河北梆子的小生新秀，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田春鸟虽然是宝刀不老，但毕竟是进入了耄耋之年。河北梆子小生艺术要继承，要发展，前提是有优秀的接班人。积极主动选择、培养接班人，是摆在河北梆子界当家人面前的重要任务。 《红色娘子军》剧照，田春鸟饰洪常青 浩气凛然洪常青 《红色娘子军》这个故事早在上个世纪60年代就传遍神州大地，1960年就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成电影，著名导演谢晋执导，影片的梗概是以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海南红色娘子军的斗争业绩为素材，围绕吴琼花从奴隶成长为共产主义战士的经历，用写实的手法突出反映了旧社会妇女在反抗和斗争中成长的典型事例。影片很好的把握了女主人公吴琼花勇敢倔强、深沉善良的性格，塑造了红军干部洪常青高大光辉的英雄形象，具有较丰富的思想内涵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河北省河北梆子剧院也是早在上世纪60年代初，由已故的著名导演，我们的老院长李冰编剧并执导的《红色娘子军》搬上舞台，当时的吴琼花（后改为吴清华）是已故的河北梆子表演艺术家张淑敏扮演的。上世纪70年代初河北梆子剧院又排练演出了这出戏。这次排练演出的洪常青就是我们的主人公田春鸟，这次演出的版本不是老版本了，则是由我们河北老乡，著名的剧作家闫肃编剧，杜近芳、冯志孝主演的“样板”版本，京剧的《红色娘子军》影响很大，当年的移植原则是很严格的，虽然她不算“样板戏”，但是也要中规中矩的搬演，不能走样。田春鸟塑造的洪常青十分成功，一扫传统戏的旧影子，完完全全是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形象。洪常青的形象是光彩照人的，从表演的角度说，唱念做打各类功法都十分要演员的功力。田春鸟的洪常青有几场戏十分有看点，特别是“里应外合”这场戏，鸟哥一上场就把观众的眼球吸引到他的身上，头戴一顶白色的头盔礼帽，身穿雪白的西装，足蹬洁白的革履，手持一把精致的小扇，嫣然是一位海外阔华侨装束。轻盈的步履，潇洒的神态。无需唱念表演，只需一个上场亮相就迎来一个满堂彩。洪常青深入南府之后，引起了南霸天的怀疑，也让有些土豪们说出“这年头，进了三宝殿，未见得都是来烧香的。说不定还有来拆庙的哪”，土豪们的话音未落，洪常青马上回敬南霸天“这是什么意思？”鸟哥的语气不软不硬，即不失礼节，又是绵里藏针，故意把“这”字拉长，又用质问的语气说出“是什么意思？”这种台词非常难把控，过了头太硬有失身份，恐小不忍乱了大谋。太软了又不是洪常青这个人物。鸟哥的念白恰到好处的做了得体的处理，妙。洪常青面对南霸天说道“要来拆庙的大有人在，是红军”，南霸天色厉内荏的嚎叫道“我叫他插翅难飞”。随着南霸天的嚎叫，狗仗人势的众团丁一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虎视眈眈，剑拔弩张。鸟哥此时的一个眼神表演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场上此刻鸦雀无声，只见鸟哥的两只眼睛微微转动，不怒而威的气场令人肃然起敬，然后是仰天大笑，这笑声充分发挥了鸟哥的悠长，声音洪亮，情绪准确。接下来是一大段近300字的念白，这段念白有力地斥责了南霸天之流，虽说是现代戏，念白都是标准的京白，鸟哥念来是抑扬顿挫有致，节奏准确鲜明。在最后的几句念白“脚下自有千条路，我何必非走南府这独木桥！”铿锵有力，字字珠玑。记的这段念白之后剧场效果是想象不到的火热。洪常青的智慧和唇枪舌剑的斗争之后，南霸天们心服口服，“洪先生放心好了，就是倾家荡产，我也毫无反悔”。此时洪常青一语双关的说道“我们既然选中这椰林寨，那就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这句台词念得掷地有声。表面是让南霸天觉得是洪常青这个大富豪要在椰林寨投资开发，喜不自禁。而洪常青的内心独白是潜在的解放椰林寨的信心和决心。在南霸天们的争相阿谀奉承的气氛中，洪常青哈哈大笑，这个笑鸟哥借用了传统戏中由低到高的技巧，笑的酣畅淋漓，笑的大快人心。接下来是那段脍炙人口的“万紫千红分外娇”唱段。田春鸟的唱腔不待赘言，那是十分到位，字正腔圆，声情并茂。这一段唱真是叫经典之作。只有四句唱词“众望所归根基牢，宏图大展云路遥，且看明朝椰林寨，万紫千红分外娇”这段唱是在洪常青有了必胜信心，必胜把握的情绪中唱的。作曲家阎明、姬君超二人对此也费了一定的脑筋，仅仅四句唱词没有办法充分体现河北梆子的特色，可这板唱又是洪常青在这场戏中的至高点，平平的四二节奏在最后一句加了一个反复句，使用了一个“花腔”托腔，真是美不胜收。把对椰林寨美好前景的展望融入到这一句唱腔中。这一段唱腔虽然短，田春鸟却每每在重大演出中用她献演。1996年在建党75周年的庆祝晚会上，田春鸟就演唱了《红色娘子军》这一唱段，他那洪亮而圆润的嗓音，情真意切的演唱，高亢激越，优美动听。令全场的观众无不拍案叫绝。我也被他那精彩的演出所感染，即兴写了一首打油诗，以记下这美好的瞬间。 英俊潇洒洪常青， 眉清目秀透精明。 君问演员年几许？ 吾曰世人难说清。 面如桃花三月色， 声若铜钟五更鸣。 年逾半百身弥壮， 艺越四十技倍精。 燕赵大地人皆晓， 河北菊坛传美名。 只有精神无倦意， 不看金钱重感情。 喜听桑田俊鸟唱， 爱看梨园美小生。 这首没有诗味的打油，却记录下当时的美好情景。 作者：刘仲武 （未完待续）
选自河北教育出版社《燕赵俊鸟鸣》一书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