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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福民 仅看拙文的题目，或许会给盛夏的读者带来丝丝温馨和凉意，但此文不是描绘苏州灵岩山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景色，而是讲述一则不期而遇的普通百姓中的文化故事，给人以艺术享受。主人公是灵岩山下，一位名叫冬梅的民营女企业家。她默默无闻，却充满传奇色彩——花十年时间，耗光几乎全部积蓄，使清乾隆年间画家徐扬的《姑苏繁华图》成为红木雕刻的巨作，气势恢宏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冬梅姓施，从小生长在灵岩山下的“山前村”，曾经陪着母亲在灵岩山寺做义工，小姑娘时甚至还帮人抬过上山的轿子。改革开放后，20多岁的她，在木渎镇一家村办企业做漆包线，后来这家企业按股份划分，转制成12个小厂，靠着勤奋、聪慧和诚信，她有幸成为其中之一，一直做到了今天。工厂坐落于胥口镇的范围，可远眺郁郁葱葱的灵岩山。 上世纪80年代，初中毕业的她，曾在纪念苏州建城2500年的日子里，一下子被两个半世纪前徐扬的《盛世滋生图》（苏州人喜欢称之为《姑苏繁华图》）吸引住了。徐扬是苏州籍的宫廷画家，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第二次南巡之后，以精细的笔触记录了当时苏州城市的盛况。描绘范围，自苏州西部著名景点灵岩山起，由山前村向东，经木渎镇、上方山、石湖、横山、狮子山、何山，入苏州城，又经苏州葑门、盘门、胥门、万年桥，然后出阊门，转山塘街至虎丘为止。最让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此画是从她家所在的山前村画起的。 十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萌生了一个文化梦——将徐扬的画采用红木雕刻的技艺雕出来。在经营好线缆厂的同时，她开始策划设计，并非无师自通，而是不耻下问，虚心好学。先后聘请苏、浙60多名能工巧匠，用了45吨红酸枝、25吨紫檀，耗数万工时，精雕细琢，终于制成了一人多高的红木雕刻作品《姑苏繁华图》19幅。每幅连外框和架子长和高各2.13米，总长达40.47米。每幅由4个狮子滚绣球构成的架子托起，共76个狮子滚绣球雕件。刚完成的作品陈列于大半个篮球场大的仓库，谁见了都会感到震撼，由衷地叹为观止。无怪乎来自中央民族音乐学院的一位教授，一边观赏，一边还会哼出一句样板戏《沙家浜》唱词“这个女人，不简单”。 其难度，不言而喻，徐扬的画面人物接踵摩肩，熙来攘往，约有一万二千众；河上的官船、客船、货船、运粮船、木排、竹筏，船帆如云，约近400艘；街道店肆林立，市招高扬，可以辨认出260余家；各色桥梁500余座，文化戏曲场景10余处。在纷繁林立的商号中，丝绸、棉布、染料、粮食、南货、洋货、烟草、酒业、医药、窑器、瓷器、竹器、皮草、蜡烛、灯笼、凉席、油漆漆器、铜铁锡器、金银首饰、珠宝玉器、衣服鞋帽手巾、书画、乐器、扇子、油盐糖杂货、柴炭、花果、酒店、饭馆、小吃茶室、澡堂、客栈、船行、钱庄典当，应有尽有。原画源于生活和感受，才有生命力；眼前的作品，尊重原作，富有创意，采用浅雕、深雕、镂空雕、立体雕，一一表现出来，栩栩如生，趣味无穷，让人叹为观止。 冬梅这个人，一看便知道是喝太湖水长大的，心灵手巧，勤奋好学，又能吃苦耐劳，锲而不舍，一副江南女子秀外慧中的样子，想象得出她是如何创业和完成自己心爱作品的。《姑苏繁华图》完成后，她从未考虑卖掉赚钱，只希望有个合适地方展示，因为上面有灵岩山、山前村，有苏州家乡，只是一种精神寄托。笔者再三问冬梅，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朴实无华的她笑答：“好像是骨子里要做。” 这句话，使笔者想起15年前与苏州昆曲首次赴台演出，时任台北市文化官员的著名女作家热情接待了我。见面第一句话：“你还有时间带昆曲来台湾？”我答：“昆曲很重要啊！”她会意地笑笑，因这一年春天，昆曲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布的首批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她告诉我，她正接受议员质询，问我是否想去听听，我笑笑，摇摇头。那天下午，她派人陪同我参观一个作家创作基地，环境甚是优雅。事后有人告诉我，一位议员质询她：“文化是什么？”这位才华横溢的女作家，不像我刚到文化部门时书呆子似的去翻阅250余条文化定义，而是讲述了自己生活中的故事：有一次在台南乡下，一个寺庙前的荷花池旁，她想歇歇，顺手将一张报纸铺在地上，坐了下来。这时，身旁一位戴着斗笠的老婆婆，递过来一条自己肩膀上的毛巾，意思是要坐就坐在毛巾上吧。老婆婆不一定识字，但报纸上有字，不能坐。对文化，老人心目中有一种虔诚。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王安石的诗描绘梅花清香。犹如“香雪海”美妙的意境，灵岩冬梅就像其中闪烁的一枝。文化不全是大V们托起来的，重要的也犹如烂漫山花的是凡人小事。她挚爱这方土地、这座城市，从而产生感受，并努力去创造，又将自己的创造去感染他人，这种悄然传递的感受、感染，就是文化本质的涵义。改革开放三十余年，也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三十余年，流淌在人们血液中的基因被唤醒了。这是苏州这座城市的魅力和希望，中国人几千年传下来的基因。 文化即人化，以人化文又以文化人，是人的生活化、人性化、文明化，心灵中的潜移默化，滋养出来道德、睿智、品位、教养、追求，心之所向，不断升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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