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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到自治区参加一个会，和某部门的一个工作人员闲谈时，她说，她的同学在乡里当上副乡长了，给她打电话报喜，兴奋得像当了省长，她嗤之以鼻地说，一个芝麻粒的小官至于吗！ 我提醒她说，你没在基层呆过，不知道在基层熬个副科级有多难，当上副乡长等同于在北京当上部长。工作在基层的人，有的终其一生都熬不上副科级，对于这样的人，熬上副科级，等同于登上月球。 前些年有个工作在基层的作者，给我打电话说，经过多年的努力，她终于被旗委组织部考核了，她们单位的领导非常重视，把到她们单位考核的组织部两位人员留下吃饭，以表示对她提拔的支持，她也知道了她要被委任的职务。她给我打电话的目的是报喜，原因是她这几年就想得到提拔，经常跟我说谁谁提拔了，谁谁升正科了，谁跟谁有什么关系，谁谁谁是用什么办法得到提升的。我不太相信她的话，也对当官没有兴趣儿。我自从念高中时爱上写作，对什么都没兴趣儿。 这次她终于要实现自己的愿望了，我向她表示祝贺。她说考核了还不把握，还得进一步做工作，做什么工作呢？她说得给主要领导送两万元钱，晚上送到他家里，他知道我和这个领导熟悉，要求我给这个领导打个电话，介绍一个她，不然领导不敢收。 我不明白，已经考核了，因为不送钱就不下令？我说，这绝对不能。 她说你当编辑看新闻稿子内行，对当官这个行业就不内行了，这可是明码标价。我问她，价格是下的文件还是贴在大街小巷上？ 她笑了，说书呆子，这种东西能公开吗，都是私下传。 我说，私下传的未必真实，别听人们乱议论了！有些人总是望风扑影，造谣惑众，给领导抹黑，有那样的领导，也不是所有领导都那样。 她说不管真假，还是捡把握的干，你给我打个电话，介绍我是谁，再没你的事。 我不相信她的话，坚持不打，并劝说她，你已经考核了，说明领导认可你，群众也同意你提升，你不用送钱，肯定会下令。 她相信了我的话。结果呢，悲剧哦，她竟然没有被提拔，而事先打算任命她的那个职务，竟然是个没有经过考核的人。 她告诉我这个不幸的消息时，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觉得太对不起她了。过后想想，觉得未必是钱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我坚信世界上的事有时候特别简单，而有时候很复杂，不能主观地判定是这样，或者是那样！ 过了一年，她在电话上说，她这次又有提拔的机会了，我赶紧说，这回你别听我的了，赶紧给领导送两万元钱。她说，你真是个书呆子，今年价格变了，涨到五万了！ 天呀，我晕，顺口说，不可能吧！ 她挂了电话，再没和我联系。 我想，可能是她说涨到五万是对我上次没有帮助她表示不满，发泄而已，事实上没有这回事。 过了几年，我去她所在的旗采访，碰到她，问她职务的事，她说已经被提拔成副科级了。我问她是怎么提拔的，她笑而不答，说反正是从上往下托的人。 我仍然不相信她的提拔是托人起的作用，而是她本身具备任副科级职务的能力，加上她自己的努力，她只是一种误解而已。 有一个工作在旗县的女作者，很勤奋，年年给我所在报社写的稿子非常多，所写的稿子质量也挺高，在当地很有知名度。她每向我们报社投稿子，都打电话让我关照给予发表。因为她的稿子质量好，我尽最大努力编发。她跟我说稿子的时候，时常说起她的烦恼，眼看着三十多岁了，连个副科级也熬不上，在别人眼里好像能力不行，水平不高，特别是和她一起参加工作的有人当上了这个副局长，那个主任，她就更觉得脸上无光，官不重要，面子重要呀！她非常想当上副科级干部，她听说市委书记是我的同学，让我跟市委书记说说，帮助她解决副科级职务。我就笑了，问她怎么说呢？让一个市委书记跟旗委书记说提拔某某某？这也太搞笑了！她说这有什么搞笑的，你搞写作的可能不知道，有的人就是这么提拔的。 我不相信她的话，一个市委书记能隔着好几层管这种小事吗！不能给她去说这种事，她很失望，后来她工作发生了变化，不再写稿子了，我和她联系少了，头几年听说她当上了副科级的主任，怎么提拔的我没问过她，那一定是个艰难曲折的过程。 有一个工作在乡镇的作者，我和他相识十多年了，他非常勤奋，年年发表的新闻稿子在全镇甚至在全旗名列前茅。他的勤奋和敬业精神在全市的新闻作者队伍里也数得着，有时候写出好的稿子，发给我，顺便给我打个电话，我看了题目，内文基本不看，就编辑发表，时常还发表在重要位置上。 他的最大理想就是提拔成副科级，他知道我和他们旗的旗长是关系密切，旗长当上旗长之前，在宣传上找我帮过忙，关系不一般，而我从来没有找这个旗长办过什么事，我是个面矮的人，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这个作者给我打电话，让我跟旗长说解决他的副科级职务，我很为难，这种事不是我该管的，但是，这个作者这些年来就为副科级职务夜不能寐，对我来说这是件小事，而对他来说就是一生的追求，天大的事，况且他已经四十五岁了，俗话说四十六七，报也不批，四十七八，干也白搭，他再不解决副科级，这辈子就没戏了。想到他的处境，我要是能帮忙而袖手旁观，也太冷漠，太残忍了。我有个弱点，一个人没当官时，我和他是朋友、熟人、亲戚、或者关系密切者，对方一旦当上官，我就主动敬而远之。所以我早已经和这个旗长没有联系，打听旗长电话过程中，和一个当年我采访过的该旗一个局长通上了话，他说这个旗长已经调走了，只是还没办理关系，这个旗的事他已经不管了，说也没用。 这样，这个作者的托付我的事又没有帮上忙。 人活着，就会有各种各样的追求，比如说写新闻的，总想获得全国性的好新闻奖；写小说的，总想获得矛盾文学奖或者鲁迅文学奖；在行政事业单位工作的人，除了熬职务，没有别的奔头，难道想熬个副科级有什么错吗，绝对没有，也绝对可以理解，理解万岁嘛！可是，有多少人在这个行列里，最终这个最低的愿望都没有实现。想到这些，我就对自己的任何失望都不再失望，对自己的任何理想没有实现而不再遗憾。 人生就是个遗憾的过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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