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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奖得主郝景芳:用寓言刺醒这个时代

 空明苑 2016-08-21

雨果奖得主郝景芳:用寓言刺醒这个时代

郝景芳

不知道郝景芳为什么能获雨果奖,因为《北京折叠》并非科幻小说。

科幻小说的魅力在陌生感,作家通过营造一片虚拟世界,补足了我们对现实的种种遗憾,并给以特别的感悟——人的智慧与格局相关,仅从当下经验出发,思想必受约束。事实如此,站在村庄边和站在城市边,以及站在宇宙边,人的认知肯定不一样。

但《北京折叠》不在其中,科幻只是它的噱头。

雨果奖得主郝景芳:用寓言刺醒这个时代

《北京折叠》概念封面

郝景芳想象了一个三空间折叠转换的城市,三个空间既分离又彼此联系:第三空间嘈杂、拥挤而污秽,承载着全部的黑夜,只有第一空间的1/3,是当了几十年清洁工老刀们的世界;第二世界繁忙、紧张而空虚,秦天们正无缘由地在奔忙;第三世界富裕、空旷却冷酷,吴闻们一边演戏,一边在你死我活地彼此争斗着。

第三空间向往第二空间和第一空间,因为物价更便宜、生活更容易,只是没有进入的通路,虽然可以偷渡,可万一被警察抓住,就会受到严酷的处罚,但老刀觉得,五次只有一次被抓,那还是值得的——在第一空间干一周,足够在第三空间干一年。这样,他就能让自己收养的小孩儿上幼儿园。

这样的小说,应该不会被《十月》《人民文学》之类只专注“严肃文学”的杂志所刊载,因为它把话说得“太白”,此外对吴闻的描写相对苍白,展示出作者对“第一空间”生活不太熟悉。郝景芳写出了三个空间人性的共同点,却忽略了,越向上,恐惧感便越强烈,真到了“第一空间”,人性想不被扭曲都难,那是一个彼此害怕的世界,只好以假面示人,《北京折叠》中展示了白发老人、吴闻们的呆板,却未作更深入的刻画。

显然,去掉科幻因素,《北京折叠》也完全成立,它仍然是一篇精彩的小说。郝景芳揭示出现代社会深刻的断裂——我们被封闭在不同的空间中,明知对方存在,却怎么也无法走入其中,只能靠对另一空间的想象来接受命运对自己的安排。

几乎所有现代城市都无法逃避这样的场景:边缘地带市井文化暖意犹存,被剥夺了自尊的人们凭着传统道德习惯彼此抚慰;商业区的写字楼中,白领们繁忙地熬过一天又一天,多少年后,他们会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的记忆中,人生最宝贵的年华近乎空白,他们努力想走进一个“人上人”的世界,可命中注定,绝大多数人将是失败者;中心区则一片寂静,真正左右规则的人们悄无声息地生存着,甚至连影子都不肯留下,谁也说不好,为什么他们可以拥有那么多的资源。

我们属于同一城市,说着同一种方言,受着差不多的教育,可能还是幼年的玩伴,可最终却成了永远的陌生人,再没什么,能化开我们彼此内心那冰一般坚硬的孤独,这是现代人无法摆脱的宿命。

在《北京折叠》中,一旦写到苍蝇馆、普通人的对话,便是那么饱满、结实,一写到秦天们的挣扎,又是那么充满无奈与悲悯,从中不难看出郝景芳的取舍——她留恋一种有“人味”的生活,即使不那么富裕,不那么摩登。

更愿意相信,《北京折叠》其实是新寓言小说,与卡尔维诺在精神上颇有暗合之处,郝景芳并不是第一次写这种小说,她的《从前有一个小孩》《我的时间》《阿米和阿豆的故事》等,都带有卡尔维诺的影子,甚至在长短上都很接近。

《从前有一个小孩》只有几百字,写自我与朋友“羞怯”之间的分合,自我越成长,便离“羞怯”越远,最终“恭维”“嘲笑”和“胆大包天”替代了“羞怯”,而《阿米和阿豆的故事》中一段生动的挖墙描写,颇有《北京折叠》前篇的意味。

从新寓言写作的角度看,郝景芳也是异常成熟的,她并不追求加缪式的前后贯通的隐喻,而是更具莫迪亚诺式的随意曲折的色彩,所以她的文本更灵动,承载了更多的情绪,将她归入类型作家,其实并不完全恰当。

但,现实条件决定,郝景芳只能从类型作家开始。

雨果奖得主郝景芳:用寓言刺醒这个时代

郝景芳获得雨果奖

当下“严肃文学”有一套近乎僵化的标准,常阅读“专业”文学杂志的读者必然会感到,它们彼此近似、大同小异,思维深度、表现内容、写作手法高度雷同,单取其一,均可称丰赡、曲折,可集中在一起便露出马脚——它们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灵魂,当小说不批判现实、不承诺突破,蜕变为互相抄袭、互相模仿的乏味的技术游戏时,那么,小说就没有存在的价值,虚构的路就会越走越窄,直至让人对虚构本身是否还有意义产生怀疑。按目前这套评判体制,已扼杀了无数有才华的作家,如果没有科幻小说这一蹊径,郝景芳恐怕也会被埋没。

类型小说与严肃小说本不可分,在世界名著中,类型小说可谓多矣,可偏偏在我们的语境中,二者犹如仇敌。正是当年出于意识形态的误会,我们才将“严肃小说”奉为文学正统,过度注入资源,结果是千军万马写“严肃”,完全无视类型小说与世界的巨大差距,更麻烦的是,对“严肃小说”的拔苗助长挤压了其成长的空间,以至于《北京折叠》这样的写作反而得去套上科幻的外壳。

当然,《北京折叠》可能还暗含了另一层隐喻,即:“三空间城市”本身是科技的伟大创造,但它却又是对人性的巨大摧残 ,如果没有技术解决方案,老刀们本可以不必冒那么大的风险,秦天们的爱情也能圆满,当我们相信技术会扩大“人性善”时,却忽略了,它也可能成为“人性恶”的帮凶。从老刀、秦天、吴闻共同的无奈看,《北京折叠》中确实隐含着这层意思,而这恰恰是雨果奖最喜欢的主题,则郝景芳获奖,也就完全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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