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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界的欧盟——超现实主义团体是如何解体的

 昵称535749 2016-08-26
2016-08-25 12:01 | 豆瓣:喜儿喂鸭正经地

艺术界的欧盟——超现实主义团体是如何解体的

venus de Milo with Drawer,Dali

自古以来,各式各样风风火火的艺术运动的发展,总是离不开一群有志艺术家自行结成一个团体,制定团体目标、艺术形式、成员名单,然后再派个代表气宇轩昂地发表个宣言。一拍桌子,他们的凝聚力就成为了艺术史时间线上无法忽视的一个异军突起的疙瘩,甚至有的还对后来的艺术家们创作风格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改变了艺术史发展道路的走向。

早有社会主义宣言,后有达达主义主义宣言,政治性的也好,艺术性的也好,无论何种,都给组织成员塑造了一定的行为标准和思想准则。1924年,第一次《超现实主义宣言》出版,法国诗人安德烈·布勒东(André Breton)以笔杆代替话筒,宣告了这场艺术史上最为怪诞神秘的艺术运动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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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勒东所著的《超现实主义宣言》

超现实主义以佛洛依德的著作《梦的解析》的理论作为依据,认为人在思考的时候,理性思维、经验主义、惯性思维等“前意识”就像一个个“稽查者”,把那些具有创意、超乎想象的想法禁锢在深处,压抑人的本能和天性。只有在做梦的时候,由于人意识模糊,“前意识”的干扰甚微,在梦境中人们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我们的梦境会变得稀奇古怪、展现我们的本能和欲望。作为佛洛依德的超级粉丝,布勒东在《超现实主义宣言》中表明,超现实主义手法是一种“纯粹的精神自动”,无论从绘画、诗歌、小说、音乐,艺术家都要剔除逻辑思维的过程,讲脑海里自动涌现出来的东西快速记录下来。

在这么多民间艺术团体中,《超现实主义宣言》笼罩下的超现实主义团体是规矩最为严酷的一个。一旦有艺术家的作品出现了逻辑思考的迹象,偏离了超现实主义的轨道,他们就会被无情地请出团体;此外,由于超现实主义运动是由一群经历过一战的法国青年发起的,他们目睹战争的荒谬与破坏,因此绝对地反对战争,这条墨守成规的情绪也让那些表露出法西斯倾向的艺术家们被踢出了超现实主义团体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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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开始,超现实主义团体容纳了大量耳熟能详的艺术家们:达利毕加索贾科梅蒂玛格丽特……到了四十年代初,越来越多的艺术家们被领袖布勒东踢出了这个圈子,他本人也拒绝超现实主义跟随时代进程而修改宣言,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艺术团体也就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这么终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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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创作的艺术品,一个女人被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群像所包围。

Rene Magritte La femme cachee, 1929

布勒东踢过的这么多艺术家里,最大名鼎鼎的就是萨尔瓦多·达利(Salvador Dalí)了。在20世纪三十年代,法西斯主义开始在欧洲各国横行,而超现实主义团体作为一个公开的左派团体,也产出了不少表明自己政治立场的作品。达利却认为,艺术不应该过多地和政治混为一谈,因此他在当时并没有像自己的同僚那样激进,甚至还对法西斯运动艺术产生了兴趣。这样的举动反而惹恼了布勒东,无论达利怎么辩解,他始终认为达利“对法西斯沉默就是站在法西斯一边”,于是把达利从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的名单中剔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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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 Caused by the Flight of a Bee Around a Pomegranate a Second Before Awakening ,Salvador Dalí,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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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igma of Desire: My Mother, My Mother, Mother' , Salvador Dalí, (1929)

有趣的是,尽管达利生性古怪,他对超现实主义却自始自终地保持着一片赤诚之心,被踢出组织以后他也不气馁不改行,而是自豪地宣称:“我就是超现实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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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利

随着运动的发展及对于政治问题的关心愈演愈烈,团体开始了针对团队发展方针与政治问题的争论,抱有不同意见的成员们没完没了地开展着一场又一场的会议,对于艺术是为革命而存在,还是为了能更好的进行艺术创作而进行革命,大家吵得不可开交。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无法达成统一的意见,对《超现实主义宣言》三番五次的修改始终不满意,而选择离开了队伍。在一次晚餐中,布勒东当众指责勒内·玛格丽特(René Magritte)的夫人,要求她取下脖子上的十字架——佩戴宗教信物与超现实主义团队反教权的原则背道而驰。玛格丽特的夫人当场恼羞成怒,离开了餐桌。

玛格丽特是出了名的爱夫人的好好先生,在他留下来的油画作品中,但凡露上脸的,都是他充满爱意的画笔下流淌出来的他妻子的笑颜。果不其然,这件事让当时并不被其他艺术家们认可的玛格丽特也退出了超现实主义的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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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overs , René Magritte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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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太太,Woman With Cigarette, René Magritte ,1935

除了一言不合就被请出圈子的艺术家们,还有一群大名鼎鼎的艺术家则是因为走向了新的艺术风格而被组织驱逐。

起先是超现实主义团员们人人都敬仰、人人都模仿借鉴他的绘画理念的德·基里柯(Giorgio de Chirico)。基里科作为形而上派运动的创始人,画面中那种诡异的、梦境般的感觉,正和超现实主义群体所追求的效果。他不像达利,总是创造稀奇古怪的形象来强调梦境;也不像米罗,画面上的形象总让人摸不着头脑。基里科总是在画生活中最常出现的东西:意大利的拱廊、希腊的雕塑、甚至是橡胶手套……这些从现实世界中走出来的元素在经过基里科的润饰之后,却能营造出一种诡秘莫测的氛围,让人忍不住驻足于画前陷入沉思,猜测这个空间里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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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squieting Muses ,giorgio de chirico, 1947

基里科这种用最简单的元素来达到超现实的效果的手法很受超现实主义团体的追捧,影响了包括达利、玛格丽特、马克斯·恩斯特(Max Ernst)等著名超现实主义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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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里克与玛格丽特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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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里克与玛格丽特的画

虽然基里科当时在法国成为了一批超现实主义画家的领袖,他自己倒不怎么承认自己是超现实主义,而独对自己创立的形而上派忠心耿耿。基里科本人又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放荡不羁的名族性让他在画家生涯后期忽然来了个急转弯,迷恋上了意大利文化瑰宝,文艺复兴巨匠提香拉斐尔的传统作品。这种转变又让布勒东气得火冒三丈,骂基立克是个“现代主义的低能领导人”。在此之前,他还一度骄傲地宣称基里科是“现代主义最重要的火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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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里科后期作品已经完全走向了古典 Knights and horses by the sea , giorgio de chirico,1964

不过踹了一个艺术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们超现实主义团体人才济济。当时还有另一个艺术家尤为被看好,和基里科一样,他原本无心走向超现实主义路线,却像被皇帝看上了一样被达利相中,拉到了同一条战线上。

这个人就是贾科梅蒂(Alberto Giacometti),他的雕塑都有着标志性纤细的身材和任何人都梦寐以求的大长腿,在拍卖纪录上,他的作品价格甚至能和和梵高、毕加索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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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达利看上的作品却是另外两件叫《悬浮的球》和《凌晨四点宫殿》的雕塑作品。在贾科梅蒂还没来得及和达利解释他这两座雕塑的奥妙所在之前,达利就马上领悟出了它们的“性暗示”含义:这正和佛洛依德在《梦的解析》中所表达的“人的梦就是在展示人性的冲动”的理念不谋而合。面对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达利激动地邀请贾科梅蒂加入他们超现实主义的团队,尽管在当时,贾科梅蒂自己并不愿意被他人贴标签,自己却也在一直摸索他个人的风格,就这样入了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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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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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宫殿

我们可以发现,这两件作品虽然说是贾科梅蒂的成名作,在今天却不常被人提起。说起贾科梅蒂的代表作,那一定是他的《行走的人》,两种作品风格截然相反。前者和基里科一样,用生活中常见的简单几何搭建而成,营造出了一种坚固与脆弱、主动与被动的冲突感;而后者总是以一种高大磅礴的形象出现在观赏者面前,尽管雕塑材料坚固厚实,却抵挡不住这个行走的巨人散发出的孤独、焦虑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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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人》

原来,在贾科梅蒂加入超现实主义团队之后,他依然没有放弃追寻自己的风格。随着和团队的深入发展,他开始对超现实主义追求的那种“潜意识”“无意识”和“性冲动”的艺术理念感到幻灭,谴责他们这帮艺术家只不过在过家家。

这番言论让其他超现实主义艺术家们惊呆了,大家决定谁都不要理贾科梅蒂了。领导人布勒东最咽不下这口气,二话不说就把贾科梅蒂踢出了组织。

后来,贾科梅蒂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艺术风格,并且创作出了举世闻名的《行走的人》、《城市广场》等独具标志性的雕塑,走向了存在主义的哲学艺术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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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史,同样也是艺术技法和观念的发展史,许多艺术家在一生中都会经历许多艺术风格的变化,任即便是抽象派画家们,他们的作品也都是从对简单的对静物描摹而变形来的。因此,让那些热衷于尝试新的艺术手法、突破艺术风格的艺术家们永远禁锢在超现实主义的圈子里,显然是无稽之谈。

除了一言不合就喜欢把团员除名以外,对于如何拉人入伙,这群艺术家们也显得十分随性。1937年,布勒东偶然瞥见了马塔(Roberto Matta)的手稿,惊呼“你就是一个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然后劝服马塔放弃他的职业选择成为一个艺术家。

当时马塔在世界上最著名的现代主义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的工作室里工作,在这样一个20世纪建筑泰斗的手下工作,本可以平步青云,名利双收,成为推动现代建筑发展的一个顶梁柱……结果他真的被布勒东说动了,放弃了建筑师的工作去当了个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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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塔的作品,充满了体块的碰撞

随着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加入了超现实主义团队,这个团队的名声也越来越大,他们四处办展,艺术爱好者们争相去参观这些奇特的作品,连毕加索都受到了感染。

他学着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的惯用方法,把毫不相关的一些物品拼贴在一起,但在绘画风格上,还是依然坚持自己立体主义的体块组合。毕加索汲取超现实主义艺术的元素,和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厮混,尝试写了几首超现实主义的诗歌,甚至还和那些艺术家们参加同一个展览,但就是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团队的一员。相反,毕加索的立体主义风格和拼贴手法还影响了一部分超现实主义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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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man in a Red Armchair, Pablo Picasso, 1932

面对这样一个大腕,布勒东决心自作主张,在1925年发表的《第四次超现实主义宣言》中,声称“毕加索就是我们的一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1933年,在另一个组织“革命文艺家协会”里,诗人布勒东因为“拒绝自我批评”而被开除了。

到了超现实主义发展后期,随着优秀的艺术家相继被踢出超现实主义团队,整个组织的裂痕不断扩大,再加上一部分符合团体政治倾向的艺术家们毅然决然地参与进了战争之中,超现实主义运动初期的骨干艺术家们几乎全都离去,只剩下布勒东一个人坚守在岗位。

布勒东作为一个领导人,固执、嚣张跋扈、坚持原则决不妥协,这间接引发了团队的消亡;但他作为一个诗人,在他的一生中,却收藏了5000多种艺术品,独具鉴赏艺术的眼光;在他领导超现实主义的二十多年里,独具慧眼地发掘了各式各样的艺术家的才能,让他们在整个运动思潮中发挥自己的潜力,创作出了大量震撼世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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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r Breakfast or Breakfast in Fur, Méret Oppenheim,1936

1940年,德国入侵法国,原本并不坚固的团体,立刻像一桌台球一样被打散了。然而,在战火纷飞,团员分散的情况下,超现实主义艺术却流向了世界各地,直到1966年布勒东去世,它依然活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举办展览、拍摄电影、出版自传……让超现实主义团队到了今天,成为了一个艺术界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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