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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田世荣：真相
鲁琪苓是从外地来到这座城市的，习惯把自己喜欢的事物称“我的圣经”。丈夫蔡云很赞成她的这种说法。是啊，人生在世，谁没有自己钟情或崇拜的一样事物呢？可问题是，鲁琪苓总会把自己喜欢的事物当成精神支柱顶礼膜拜，甚至会走向极端。这一点，蔡云难以理解但又无法说服她。
鲁琪苓爱上这座城市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黄河穿城而过。她对蔡云说：“如果没有黄河，这只是一座干枯的暮城，永远没有灵气。”她用指头勾住自己脖子上的玛瑙项链说：“黄河就像这条项链，是我永远的圣经。”
夏天，鲁琪苓和蔡云来到一段偏僻的黄河滩取凉，却意外发现了河面下正在排污的管道。她无比震惊地问：“天啊，怎么会这样？”蔡云平静地说：“这太平常了，每个城市都是要排污的。”鲁琪苓像是受到惊吓或刺激，竟然彻夜难眠。第二天，她来到这座城市的自来水源地，目睹浑浊的黄河水直接流进了水处理厂。鲁琪苓为此事大病一场，时不时说：“该死的真相，毁了我的圣经。” 蔡云劝她：“想开些，全城三百多万人都在吃这种自来水，你为什么想不开？” 鲁琪苓说：“我就想不开，我有我生活的定律，这是我的权利。”谁也没想到，三天后，这座城市的自来水发生了笨超标事故，全城闹起了水荒，蔡云就再也没有理由说服鲁琪苓了。
从此，鲁琪苓看见或听到自来水就恶心，觉得这座城市欺骗了自己。她几乎崩溃了。
鲁琪苓再也不想见到黄河，闲暇时就去三泉公园。此园依山而建，有著名的三眼泉，还有两座寺院，树木繁茂，曲径通幽，暮钟晨鼓，环境优雅。她经常看到一些人拿着瓶子或水桶，来到园内的一处山崖下接水。她好奇地问了许多人才知道，原来他们接的是泉水，有的老人饮用泉水已经几十年了，都说这泉水好，养人。很快，鲁琪苓查阅有关资料，经过一番调查，发现确有其泉。这天，她问蔡云：“你一直在园林局工作，应该知道三泉公园的泉水吧？”蔡云笑着说：“那泉水早咧，打明朝时候就有了。” 鲁琪苓眉飞色舞地说：“太好了，我重新找到我的圣经了！我决定，从今往后饮用三泉公园的泉水，自来水只能用来将就着洗衣服、擦地、冲马桶。”蔡云说：“这样太麻烦，每天都要去公园提水，咱们还没退休，哪有这么多功夫？”鲁琪苓说：“不行，泉水肯定比自来水好。” 蔡云还想劝说几句，但又不想让鲁琪苓失去“我的圣经”而痛苦，心想，只要她每天精神饱满，过得快乐，这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鲁琪苓乐此不疲，把泉水当成了“我的圣经”，精神状态很快好起来了，生活也恢复了正常。
光阴荏苒，似乎在转眼之间，鲁琪苓和蔡云已经是退休十来年的老人了。鲁琪苓一直踏实地用泉水做饭、泡茶、刷牙、洗脸，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不过，蔡云有时候也用自来水泡茶喝，他说他真的喝不出自来水和泉水有什么区别。鲁琪苓很反对蔡云这样朝三暮四“把圣经不当圣经”，说自来水和泉水区别大了，就像纯甘蔗糖和合成糖一样，那营养和感觉是迥然不同的。
一天，暴雨刚过，鲁琪苓提着塑料桶来到三泉公园，发现她平时接水的地方塌方了，有三个公园的人正在清理泥土。鲁琪苓对这地方已经有深厚的感情了，觉得塌方是一件无比伤心的事情，便坐在附近的长椅上，一直看着他们忙碌。可是，她看到，那三个人最后清理出了一截水管，水管的这头还在流水。其中一个人朝着不远处的一个人喊：“快，把水关了。”很快，水管这头就不再流水了。
鲁琪苓惊愕地走过去问：“这儿的泉水呢？”一个人反问：“这儿哪有泉水？”鲁琪苓更加迷惑地问：“这儿塌方前不是还有泉水吗？”那人说：“阿姨，那是自来水，都多少年了。”鲁琪苓一听当即晕到在地。
鲁琪苓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蔡云急切地问：“哪儿不舒服？”鲁琪苓竟然孩子般边哭边说：“又是该死的真相，我的圣经塌了，我心里无比难受……”蔡云把自己的脸紧紧贴在鲁琪苓的脸上，半天无语。
鲁琪苓哪能想到，还有一个真相她是不知道的——早在她和蔡云结婚的那一年，蔡云就知道三泉公园“泉水”的真相了。
【卧虎点评】
鲁琪苓是个活在理想中的人物，她的不合时宜，其实是难能可贵的。大多数人的合时宜只不过是麻木不仁罢了。鲁琪苓只是生活上的不合时宜，精神上的不合时宜，则很容易让人想起苏东坡与李太白。
《真相》叙事从容，言近旨远，来自世荣君写长篇小说时在语言和素材积累上的优势。这种优势，小小说作家中的孙方友、聂鑫森、杨小凡、陈力娇，客串小小说的长篇小说作家王蒙、冯骥才、贾平凹、莫言等都在作品中有所体现。
《真相》推荐《百花园》。
主题词：不合时宜
2016-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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