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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徐刚1985年文:范曾印象

 江山携手 2016-08-26

    诗人徐刚1985年文:范曾印象

 

    范曾,是个实实在在的中国人,祖籍江苏南通(古称通州)。他算是少年得志的——他在成名之初还是意气风发的年华,而今四十多岁,按照中国的惯例还算是青年画家的。

 

  他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

 

  他的存在本身,好象成了一种挑战。是对于东方艺术的小视的挑战,是对于传统艺术的悲观的挑战,也是对于依仗权势和资格,而在艺术上无所进取的挑战。

 

  他因为自己的成就而得到了日益丰盛的荣誉,但,随之而来的也有更多的毁谤与谣言。他无法把自己分成两半,便只好让心灵——让艺术家的蓄满了情感与灵感的心灵——时时在两面夹攻中承受着喜悦与悲凉。

 

  他的浓黑的双眉,以及双眉下的、仿佛要穿过别人心灵的两道目光,更多的时候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思想者,也是一个战斗者。

 

  也时常有目光中火花闪烁的时候,那是他在叙述一件往事,或者用他的南通口音朗诵一首诗的时候,他能很快地辨别出别人心灵上的反应,对于知音者的赞誉,他从来也不会假装谦虚;他会喜形于色,甚至会高声大笑。而在愤怒时,在他谴责伪善、嫉妒、背叛友情的恶性时,他的横眉会使人想起森森然的剑之光。

 

  也许是画家的勤于观察吧?

 

  也许是诗人的善于联想吧?

 

  范曾笔下古今各种人物画的眼睛,是要比活生生的生命更逼真、更传神的;不仅如此,他还以诗一样多情、锐利的语言描绘过各种人、各种脸谱上的各种眼睛。

 

  有美的眼睛,使人倾倒、使人回首的眼睛。而这种美,除了眼睛本身外,还吐露着善良的心灵的折光,这才是真的美。

 

  也有眉眼俊俏而心灵丑恶的,这种人的活着专为了琢磨别人,象投机商一样盘算着怎样赚取人家的钱财,遮遮掩掩的目光遮不住猥琐的灵魂。

 

  还有的时候,有的人的眼睛虽然说不上美,却是他的诚实、善良的心灵的窗户;从这窗户里散发出来的是慈爱的抚慰——那是我们的父亲和母亲的眼睛。

 

  智者的深邃的眼睛。

 

  少女的多情的眼睛。

 

  孩子的清澈的眼睛···

 

  在范曾的笔下,从眼睛到心灵的漫长的道路,忽而变得十分亲近了;他写的是眼睛,他解剖的是心灵。

 

  他的从不掩饰喜怒哀乐的眼睛,以及他的典型的东方男性脸盘上的每一块富有表情的肌肉,都在告诉人们:这是一个心地坦荡的人,这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这是一个思维敏捷得教人害怕的人,这是一个真正才华洋溢的人。而作为艺术家的最基本品质的诚实,在范曾身上是淋漓尽致的——只需和他作一次促膝谈心便能感受到——他是那样地不会掩饰自己。

 

  有多少善于掩饰自己的人,尽管平平庸庸,甚至胸无滴墨,却一样居于高位、做着名流,日子过得太平而又舒服。但,范曾不屑一顾。在中华民族苍茫的历史长河中,他以自己的赤子之心而怀着如火如荼之情频频回顾的,是这样一些早已成为历史而又永远不会被历史遗忘的人物:老子、庄子、屈原、竹林七贤、钟馗以及中国近代的文化革命的旗手鲁迅······

 

  笔者与范曾神交久矣!

 

  先是在十年动乱中的一九七五年,风闻范曾及他的几个朋友为电影《海霞》,以浩然正气投书中央,矛头所向是直指江青的。这种胆略,在彼年彼月谈何容易?

 

  丙辰清明前后,为悼念已故的周恩来总理,在流传的各种鼓舞人心的传言中,又有范曾的名字出现,那也绝非偶然。

 

  在热爱他的,崇敬他的青年朋友中,范曾的形象,在当时甚至是有点传奇色彩的——一个酷爱着真理也酷爱着艺术的热血男儿!

 

  其时,适逢我的第一部长诗《鲁迅》出版,范曾读后给了我鼓励,并托人带给我他手书的条幅一件,写的是李大钊的名言:“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这是我收藏的范曾最早的墨迹。

 

  大家都在北京,大家都想着要见面,大家都在迎来送往中认识了各种各样有趣味的和没趣味的人,而我和范曾的见面却还是一九八三年冬日的一个夜晚,披着凛冽的朔风进屋,所有的冰箱很快地被他的热情融化了。

 

  那一个晚上,我们谈得最多的是诗。

 

  南通与我的故乡崇明岛只一江之隔,风土人情都很相似,所多的是江边、地头随处可见的芦苇,说到芦苇的纤纤风骨,范曾站起来背诵了一段苏东坡的文: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范曾的一些诗都抄在一本已显得很旧的软面笔记本上,同他陆续出版的那些精美的画册相比,在外观上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这丝毫也不影响他的诗的魅力,以及由此而使读的人感受到的他的心灵的喜悦与激情,并且明白无误地告诉人们:作为画家而蜚声中国与世界的范曾,其艺术的源流却是始于诗的悠久的传统。

 

  他是一个真正的诗人。

 

  他的旧诗不仅对仗工整、用典奇特、音韵清新,而且总是落笔之下便有范曾自己所持有的奔放、豪迈与壮阔的意境。

 

  他的新诗已经超出了现时的一些新诗的局限,自由洒脱而又含蓄蕴藉。他在新诗里所追求的哲理不是枯燥的道理,而是他独具的人生的体验,或使人感到切肤之痛,或使人感到震聋发聩,概而言之是余味无穷的。

 

  笔者的猜想是:他是在诗的撩人心弦、扑朔迷离的氛围中,进行画的创作构思的。

 

  他的庄子,不就是一首超凡脱俗的诗吗?

 

  他的屈原,不就是一首忧愤深广的诗吗?

 

  中国画的漫长的历史,是中华民族古文明的瑰宝。这一件瑰宝与诗歌相并列,阅尽沧桑而经久不衰,成为公认的世界东方的艺术明珠。

 

  范曾,就是站在这几千年延续不止的中国画的一个新的起点上的新的国画家。

 

  若说中国画发展到清代,已是风起云涌、流派纷纷,有了很可观的气势的话;那么,在诸种流派中范曾所选择的人物画,确实最艰难、最需要独具匠心的;但,也是天地最广阔,最可以寄情抒怀的。

 

  历史,永远是现实的镜子——尤其是当我们回眸一望的时候。他的写古代人物画,虽然是出于对这些列祖列宗的爱戴,却毕竟是为今人和后人画的。

 

  深厚的历史感与现实感的结合,又由于范曾笔下的技巧,便使人联想横生,有心灵的颤动——那是一种何等巨大的美的享受。

 

  他从来也不是拜倒在一两个古人的脚下,为古而古,他的每一笔触都是寄托着他的爱与憎的,这就是范曾古人物画虽古犹新的奥妙之所在。

 

  他的超群的才智,主要的不是体现在技巧的娴熟,工艺的细腻上,而是他的非凡的想象力,以及他心灵中蓄之既久的阳刚之气!

 

  但,无论我们如何评价范曾的成就,有一点却是无可争辩的:他是个凡人,他一样经历过成名之前的曲折,成名之后的艰辛。

 

  笔者与范曾算是同饮一江之水的。而此刻,为看对一个同时代的卓有成就的艺术家的钦羡,想买舟东渡回他生于斯、长于斯的通州故地,为读者拾得几根摇曳的芦苇,几个少年范曾的脚印,并由此而一步一步地寻访他的成长的道路。

 

  这是一条迷人的道路······

 

  -----载1985年山东济南出版的一本创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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