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 十年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一番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入夜，峨眉依旧是平日里清净素冷的模样。东厢房的纸窗里透出飘渺的烛光，走近了还能听到两个女子柔柔的絮语。 “周姐姐，不要碰那里啦…啊呀…” “这样舒服吗？” “嗯…啊…” “敏敏……” “芷若……怎么……” “没事，就是手有些酸。” “那芷若你休息一下吧，敏敏自己按按就好了。”赵敏勾过手，锤了锤自己的肩膀，“这有些事啊，亲历亲为就是折腾人…嘶。”大概是按倒酸处，赵敏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周芷若坐在床边转转手腕，“还不是你非要搞这一场，到头来给自己折腾的腰酸背痛。”虽是责备的话，却满是心疼。 赵敏撇撇嘴，“我只是觉得泽儿长这么大总是一个人在山上，怪闷的，就想让她开心开心，更重要的是对峨眉……” “更重要的是敏敏很开心。”周芷若柔声地接下了话，纤手搭上赵敏正揉着的肩膀。“哪有……人家要说的才不是这个。”赵敏一时红了脸，她本想说对峨眉也是一件好事，不料得芷若竟直指心意，一下子被揭露了小心思。 “峨眉于我，怎么重于你呢？”芷若凑近了赵敏，呵气如兰。 “姐姐这句话都说了十几年了，都不腻。” “敏敏难道听腻了？”芷若轻笑。 赵敏回过身，却刚好撞上那双柔情流转的眼眸，一个愣神，任由那人将自己揽入怀中，耳鬓厮磨，“敏敏还没告诉我，是不是听腻了呢。” 熟悉的气息钻进鼻腔，混淆了视听，搅混了思绪，敏敏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十多年的时光仿佛一瞬间消散无踪影，依稀是新婚那一日的红烛罗帐。 十几年前 她是峨眉山上新晋的主人，她是家破亡国的郡主之身。那一日，萧索的大都里尽是残破的楼宇，兵败如山倒，元军大势已去，不得不退撤塞外。 汝阳王府内一片狼藉，什么雕梁画栋，奇珍异宝，仿佛只是过眼云烟，绮梦一场，匆匆赶回赵敏站在大门前，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生长了十多年的地方，爹呢？哥哥呢？她不顾瓦砾碎片，踏过破裂的瓷器，踩过撕碎的字画，散落一地的都是往昔的光辉。 终于在后院的一架马车前寻着了汝阳王的身影，“爹爹！”赵敏声如裂帛，让人惊心。汝阳王正为这行踪无影的女儿担忧，这下总算是回来了，心里安宁了许多，紧紧搂住了赵敏。 “爹爹，这番是为何？”聪慧如她怎么可能猜不到原因，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汝阳王叹息一声，摇摇头，对她说“敏敏，四方起义，大元…岌岌可危，我们一家赶紧撤离大都，暂退到草原去罢。” 赵敏听罢，心下一惊，暂退？是退十日？百日?还是永远？知女莫如父，爹爹知道女儿心中有挂念的人，所以故意这样说吗？ 赵敏抬起头，眼里是复杂的神色，“爹爹，倘若女儿不走呢？” “敏敏不要任性了，先跟爹回去，有一日定是能再来的。”汝阳王轻抚女儿的长发，无奈而疲惫。 “女儿知道，大元气数已尽，爹爹这般说不过是缓兵之计，这一走，便不会回来了。”一字一句，针针见血。 “敏敏不要胡闹！快跟我走！”撤离的时间紧迫，汝阳王不得用威严压制心疼的小女儿。 “敏敏不走，敏敏…在这里有了心上的人，不愿与她分开。”赵敏挣脱了父亲的怀抱，退后一步，低沉的声音里满是决绝。 “心上的人？是张无忌那小子吗？你莫要再用戏弄你哥哥那套来哄骗爹爹，今日你就算身怀六甲也要和我回去！”一想到那明教魔头张无忌，汝阳王顿时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拉住赵敏的胳膊要将她带上马车。 “不是他！”三个字干脆利落，赵敏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挪动丝毫。 “那又是哪一个混小子？！”汝阳王嘴上虽然问着，神色里却压根不想知道是谁。 “是……”赵敏又急又说不出口。 正当父女二人争执不下，一袭紫衫仿佛从天而降，飘然而至二人中间。 “峨眉周芷若参见王爷。”未等王爷发问，那人便自报家门。 “周芷若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汝阳王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王爷方才还在问是哪一个混小子，敏敏不肯说，芷若只好亲自告诉王爷了。”周芷若退了半步，悠悠然牵起赵敏的手。 “你？”汝阳王脑筋一时不能回转，想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你大可退居关外，芷若自会照顾好敏敏。”周芷若见汝阳王一时会不过神来，便直奔主题。 汝阳王正了正神色，声色俱厉道：“敏敏！她是个女子啊，你这不是胡闹吗？” “爹爹，女儿没有胡闹，女儿是真的心悦于她。”赵敏恳切地回答父亲，“再说了，这天下谁规定了只有男女才能相慕呢？” “谁规定？没有谁规定，一直都是这样，你生来就是这样，不需要规定！”汝阳王怒气不减。 “生来？那女儿生来还是大元的天下呢，现在呢？”赵敏字字珠玑，不肯退让半分。 汝阳王心里一紧，这般强硬本不是他所愿，为人父母哪一个不希望子女平安喜乐，女儿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当然是好，只是这事，太荒唐，眼下这般的海誓山盟，谁人又能料的那沧海桑田，都怪自己从前总是任由她胡闹，现在竟不愿归巢了。 扑通一声，赵敏和周芷若竟双双跪下，汝阳王转过身，看着女儿，再看看身边那女子，眉清目秀，婷婷婉婉，，让人挑不出哪一点不好。汝阳王渐渐平息下来，少了大半的怒火，多了许多的心疼。 “爹爹，女儿不孝，求爹爹纵容女儿最后一次。”说着泫然泪下，花容楚楚，好不动人，二人双双叩首。 汝阳王叹息一声，上前欲扶起女儿，赵敏不肯。汝阳王无奈，松开女儿，同她说敏敏，这件事，爹爹答应是小，你自己就甘心这么折贬身段吗？” “敏敏从来都是不在意这身价的人，只求爹爹应允。”赵敏再次叩首。 “唉，罢了，真是应了你们汉人那句，女大不中留，峨眉小女，我汝阳王的女儿就交与你了，她虽不是郡主了，但你若是负她，我定用铁骑踏平你峨眉。” “芷若叩谢王爷，定不负敏敏。”又是叩首。 “王爷，王爷，快启程吧。不然天色就晚了”小厮前来催报，汝阳王摸了摸女儿的脸，为她擦去泪痕，心里的痛如天边血色残阳，火辣辣的，眉眼里还是从前那个扯着衣角要糖葫芦的小女儿，怎么如今……唉，罢了罢了，汝阳王怕了拍赵敏的肩膀，说了一句“自己多多保重。”便走了出去，走进那血色的夕阳中。 落日的余晖里，两个影子紧紧相偎。 次月，江湖有言，峨嵋掌门大婚。 “敏敏，敏敏”芷若的声音飘然入耳，惊醒了赵敏，“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想到大都了。”赵敏垂下眼帘，往芷若的怀里靠了靠。 芷若搂紧了怀中的人，低声说道，“你爹爹的话，芷若可都记在心上呢，他把他的小郡主下嫁给我，我怎么舍得辜负啊。” “说到下嫁，周芷若，你这十几年是不是从来没明白我爹当年说他说的我自贬身价啊。”怀中的人突然来了精神，探出脑袋，一脸坏笑地问着。 周芷若被问的一愣，道：“我当然知道了，你原本是郡主，随了我，就不能再有这个身份了。” 赵敏邪邪的一笑，“才不是这个呢。” “那……”周芷若也不知是何故了。 只见怀中那人探出身来，轻轻一推，伏在芷若身上，一双薄唇凑近耳边，一字一句撩人心弦: “姐姐不知也无妨，按我们蒙古的规矩啊，上门提亲的次数越多女孩子身价越高，你一次就把我领走了，还不算我自贬身价吗？”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