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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老狗学新把戏,太难了

 树悲风 2016-08-28


 

有一句话,很讨打,但我经常说:

专家都是残疾人。专家协会就是残疾人联盟。

 

既然是专家,一定有傲视同侪的知识、技术、方法和工具。当你的技艺日渐娴熟,当你的自信与日俱增,当你与外行/菜鸟渐行渐远,你对你的专长的依赖也就逐渐凝固,你就越来越变得狭隘盲目。

 

你的独门绝技,会成为你的命门。

 

麦肯锡顾问和牧羊人的故事,是对专家的绝大讽刺(不知道的,自己百度下!)。更大的讽刺来自爱因斯坦,他说:“一个只有一把锤子的人,会把所有的问题都看成钉子。

专业训练让专家变得狭窄。他会把问题理解成他以为的那样。

每个专家都擅长“把高级思考训练成低级反应”。专家决策,常常毫不犹豫,迅速利落,眼睛一搭,就生成解决方案。但有时候结果却是灾难性的,——完全可以荣获“SSW奖学金”:Sure,Swift,Wrong。——笃定、迅速,却错了 

善泳者溺。


专家的困境还不仅于此。

辉格先生有个绝妙的比喻:假设你要登一座山,你就开了一条路。反复走那条路之后,你会填平坑洼、拓展弯道、平整阶梯、设置凉亭,在反复使用之中,越来越多地投入,把那条路经营得越来越好走,你也越走越爽,越走越自然。

忽然有一天,你发现,这条路并不是最优路径。

你怎么办?

你在老路上已经投入了太多,而新路什么都没有。你能选择新路吗?

 

这叫路径依赖

键盘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

我们用的电脑键盘,就是个呆傻,最常用的键配给了最不灵活的手指。为什么?最早的机械打字机,容易粘连。所以键盘被故意设置成这样。——免得你打太快,机器会卡住。

可是,我们现在用的电脑,早就脱离机械了,但是我们还没能逃离这个呆傻。听说有人尝试过做新键盘,但是,全行业的投入已经太大,牵一发,动全身,新键盘哪里扛得住,个个无疾而终。

现在起来,只要我们还要使用键盘,这个傻键盘我们就会用一直这么用下去……

——这个画面,真的太美…… 

优秀是卓越的大敌。

 

害死柯达以及很多著名大公司的,都是路径依赖。

我们应该保持贵族式的自我厌倦,和持续不断地自我更新,永远保持开放。”——这道理我懂,太懂了。

做得如何呢?

一塌糊涂。

 

法律专业训练加上傲慢地自称“终生致力于提升效率”,我俨然是个专家。专家看文件,一目十行;专家看文件,只接受线性结构。

几年前我就发现,一篇文章只要不是线性结构,我就看不懂。因为我本能地排斥。

思维严谨,了无生趣的我,已经丧失了欣赏某些作品的能力。

 


还有个例子,我的英语。

我学英语,往早里算,三十年都不止了。但在两年前、我去EF之前,我的口语程度就是零。

这一点本来早已、足以让我意识到,我的学习方法是绝对有问题的。但自负如我,居然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并且从未主动打算改弦更张。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我的学习方式,主要就是背单词和读书。多年如此。对自己的英文听力不好,我的解释是:我不就是本身听力就不好吗?我中文听力不也很差的吗?我听不懂,不是很自然吗?

 

合理化自己的无能,还不思悔改,我就是典型。

 

我的英语是在进步,但是,与我砸进去的时间、精力和银子,并不成正比。

 

去年十月,EF的外教Clark就再三跟我说,学英语,读、写太被动,只有听和说才是主动。你要多听多说。我频频点头,继续背我的单词、看我的英文小说。

今年初,我自己(因为提高不大)憋急了,跑去问另一个外教Tom,“怎么提升听力?”。

他说;“看电影。”“美片?”“是。”

我嘴一撇就走开了,这个建议,也太没创意了。

而且,我哪有时间看美片?美片哪里是我这个智力水准的人能忍耐的?

 

今年三月,Tom郑重地告诉我:每个单词要从你嘴里说出来五十遍,再听别人说五十遍,这个单词才是你的。

我说:对对对!你讲得对。我那一万多的词汇量,真不是我的!五十遍,好数字!我记住了。

但我没做任何改变。

 

到六月,善良的Tom毛了,给我写了一整黑板,强调:有个术语叫working vocabulary,意思是你能自如地无意识地使用的单词。

他说,你必须把你的词汇变成working vocabulary。而转变的唯一方法是:停止背单词,停止看小说,开始开视频!开始听音频!每天至少听一个小时!

他跟我嚎:你的方法太低效,你在浪费你的时间!答应我,每天看一个小时电影!必须把自己暴露在英语中!

 

这一次,我终于被震醒了。我终于听Tom的了。

三周之后,我的表达和听力似乎就有明显的进步。

Tom夸奖了我,然后,幽幽地来了一句:

It’s hard to teach an old dog new tricks.----教老狗新把戏,实在是太难了……

 

我无语。大半年了,我一直坚持重复、浪费、低效的方式。我能说啥?

 


“熟练地保持无能”,或“有技巧的无能”,skilled incompetence,是哈佛教授阿吉瑞斯Chris Argyris发明的概念。到现在,我越来越发觉,这个字就是我的魔咒,我的冤孽,我的宿命。

 

阿吉瑞斯三十年的研究显示,我们每个人,尤其专家们,都会掉入自己的陷阱:习惯性防卫。

我们都发展出来高度熟练的技巧,来保护自己的旧习惯,以回避(学习或成长中)的痛苦和威胁。

 

很多美丽的女生,傲慢、清高,没有男朋友,就拿“我不需要男人”、“不结婚也很好”来安慰自己。通过否定自己的需要来维护自尊。非常娴熟地保持无能。

 

我的偶像,伟大的海灵格说:“我逐渐意识到,当事人有一种强烈的倾向,要竭尽全力维持他们的问题,使之不被解决。很不幸,这是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海灵格说:“顽固是没有能力接受。当你在困境中,——困境是说你必须等待其他人帮你克服它,但是一旦有人试图帮助你,你为了要保持顽固,又要拒绝人家。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因为:“受苦比改变容易。”

 

说回我自己。

有一次,在大学里开讲座,有学生问:冯老师,你最怕什么?

我说:“最怕的,就是系统盲点。我怕我有些缺陷,我自己一无所知;我怕我有些问题,我的理智无能为力。”

所以我们一定要有师父,要有心理医生,要有教练。

 

让我们彼此成为彼此的教练吧。

也许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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