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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国家博物馆“威尼斯与威尼斯画派”展曾在展厅的显眼位置展出了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画家安德烈亚·曼特尼亚(Andrea Mantegna 1431-1506年)的作品《圣乔治》，描述的是圣乔治屠龙的故事。 说到屠龙，西方传说中有翼的喷火龙形象和屠龙故事更多地来自日尔曼史诗《贝奥武夫》。但希腊罗马神话实际上有着西方最早的一批屠龙故事。在古希腊罗马时代，龙和巨大的蛇是一回事，都可以指龙，所以卡德摩斯杀死泉水边上的龙，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打死九头蛇许德拉的故事，都可以算作屠龙故事。 一条来自西方的巨龙，于静悄悄的暗夜里，在图书馆里翻开书，找到了人类关于他们的记载…… 当我用“屠龙”这个字眼时，我心中其实很不舒服。我可以理解你们人类的心情。当你们带着正义伸张的心情看着各种各样屠龙的画面，感叹你们人类祖先们是多么的英姿潇洒，享受着屠龙带来的痛快淋漓的愉悦心情时，你们是不会理解一位为了世界多样性而被诸神小心保存下来的巨龙看到祖先被屠杀时的心情。当你们这些血腥野蛮的人类大杀四方，侵入我们神圣的领地，屠杀我们这些诸神创造的最珍稀最宝贵的奇迹时，是不会理解被你们人类所谓的英雄掐住脖子、踏在脚下、脑袋滚在一边、血流满地还被拿来祭旗的我那些倒霉兄弟的恐怖心情。因为你们是野蛮、残暴、没有同情心的人类，因为你们是屠戮了我无数祖先的人形怪兽。 我的家人都先后弃我而去，我现在正躲在世界最隐秘的角落，翻看着龙族图书馆中历代搜罗保存下来的这些人类创造的典籍和艺术作品。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就连我脖子底下那几片坚硬无比的鳞片都因为悲伤而变得稀软。 魏阙苍龙远，萧关赤雁哀。是的，我是这个世界上硕果仅存的几条巨龙之一。冒着被你们发现的危险，我还是要忍不住用人类的语言控诉你们，我要把我祖先那已经远去的辉煌与荣耀告诉这个世界，并以此纪念和哀悼我们那些伟大而骄傲的祖先们。 【一】祖先提丰 开创了我们伟大巨龙王朝的英雄，他的历史已经淹没在了尘世中浩如烟海的文章卷宗之中，只留下了那闪耀着无数星光、令奥林匹斯诸神闻风丧胆、令渺小的人类失魂落魄的名字。他就是我们巨龙家族，也是天下所有怪物中最伟大、最光荣、最雄心勃勃的祖先提丰(Typhon有的译为堤福俄斯)。 英雄提丰是德高望重的众神之母盖亚(Gaia)和囚禁了战败泰坦的强大深渊之神塔耳塔罗斯(Tartarus)的儿子。出生后的提丰迅速成为最强大的神灵，他天赋异禀，身强力壮，永不知疲倦，游走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众多的子孙，征服了不死的神灵和下界的亡灵，立下了难以计数的赫赫伟绩。就连人类的文字虽然极尽污蔑之词，但也不得不承认提丰长得是身躯凛凛、气宇轩昂，相貌堂堂、胸横体阔，遥若高山之独立，有万神难敌之威，口吐冲天云霄之火焰，要撼天神下宝座，多达两百只的大眼睛更是射出万点寒星，不怒而自威。我们的祖先： “是一条可怕的巨蟒，肩上长有一百个蛇头，口里吐着黝黑的舌头。在他奇特的脑袋上、额角下、眼睛里火光闪烁；怒目而视时，所有的脑袋上都喷射出火焰。他所有可怕的脑袋发出各种不可名状的声音;这些声音有时神灵能理解，有时则如公牛在怒不可遏时的大声鸣叫，有时又如猛狮的吼声，有时也如怪异难听的狗吠，有时如回荡山间的嘘嘘声。” (古希腊·赫西俄德《神谱》) 所以，有这样的祖先，我们世世代代的龙族都引以为豪，并引之为不祧之祖。虽然我们和祖先的相貌比起来有些基因变异，但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龙族是最接近提丰体态的子孙，我们的骨子里流淌着的是这位古希腊最强巨神的血脉。
流逝的岁月已经抹去了太多我们对提丰祖先的记忆，他的容貌也越来越在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的脑海中逐渐模糊。但我还是从一份人类留下的古老卷宗中看见了祖先的样子。我注意到有一位叫文策斯劳斯·霍拉(Wenceslaus Hollar 1607–1677)的绘图师和版画家，他创作的版画《希腊神提丰》(图1-1 The Greek gods. Tryphon)是人类世界少有的几幅表现提丰的作品。霍拉出生于布拉格，主要在英国工作，他的艺术风格受到德国版画大师阿尔布雷特·丢勒(Albrecht Dürer 1471-1528)的影响。他的版画作品，数量惊人，题材广泛。画中的提丰蛇尾人身，毒蛇满身，在两个鸟身人随从的相伴下，巍然屹立在天地之间，虽然感觉上还不够雄壮，没有画出祖先那一百颗头的模样，也和我们巨龙家族相去甚远，但还是刻画出了我们祖先那英明神武的英姿和顶天立地的气势。 奥林匹斯山上的新神们容不得身边出现这样一位强大无比的神灵。在众神之王宝座上的宙斯看着提丰的巨龙和怪物的队伍越来越壮大，简直是心神不宁、寝食难安，连他最喜欢的人间猎艳活动都不参加了。终于有一天，宙斯单方面撕毁了和平条约，主动挑起了新的世界大战：“宙斯扔出沉重有力的霹雳，周围的大地、上面的天宇、大海、洋流和冥土都因之震颤。”(古希腊·赫西俄德《神谱》)这让我们爱好和平的英雄祖先愤怒不已，决心动员所有妖界怪物，奋起反抗，打上神山，和这些伪神们决一死战，彻底粉碎宙斯发动的闪电战和暴露出来的狼子野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难道我们的祖先提丰那一百颗脑袋是白长的吗?难道从他那怒火万丈的肚子中喷出来的火焰只是用来生火炉烤白薯的吗?当然不是。面对外敌入侵，面对宙斯挑起的非正义战争，我们巨龙家族首先是一百个不答应，我们群情激昂，义愤填膺，争先恐后地投入了保家卫国的正义事业之中。提丰带着大家冲上了奥林匹斯神山，决心要把那些高高在上趾高气扬实则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土匪神仙们打翻在地，再踏上一百只爪子。 提丰和宙斯的单挑的场面热辣火爆如同一场毁天灭地的火山大爆发。 “神王进攻时，高大的奥林匹斯山在他不朽的脚下摇晃，大地为之呻吟。由于宙斯霹雳和闪电的轰击、怪物火焰的喷射、灼热的风和闪光的霹雳，深蓝色的海洋上笼罩着火样的热气，整个大地、海洋和天空都在沸腾。永生神灵冲锋陷阵时，惊涛骇浪直扑海滩，海岸震颤不已。由于呐喊声不绝、可怕的冲突未休，统治亡灵的哈得斯在下界也胆战心惊，和克洛诺斯一起住在塔耳塔罗斯的提坦们也不寒而栗。” (古希腊·赫西俄德《神谱》) 虽然宙斯是如此凶恶，但还是不敌我们英雄祖先的神勇。强大的提丰最终制服了众神之王宙斯，还将他的脚筋给抽了。 这时天上的星辰都惊慌失措地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太阳神阿波罗驾着马车正想逃离奥林匹斯山，被提丰一巴掌从天上拍了下来。不自量力的月亮女神刚拿起她的弓箭，就被提丰的火焰吹得满头都是水泡。就连平常在大地肆无忌惮吹起狂风的风神们也扎紧他们的风袋子逃走了。提丰又冲进海中，将海神波塞冬的马车从海中拖出来撕成了两半。当我们的英雄拿起宙斯掉落的霹雳雷火时，剩下的诸神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变成各种飞禽走兽，远远地逃离了神山。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遥想着当年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反抗宙斯压迫的斗争中，我坐在枯寂的图书馆里，翻着散发着霉味的古书，依然能感受到我们祖先那份改天换地的豪情壮志和永不言败的精神。 不得不承认的是一点，我们那些先祖巨龙和其他的怪物亲戚们大多是乡巴佬怪兽，平常都混迹于泥塘沼泽、阴暗的地下城和人迹罕见的角落里，所以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当他们打下了奥林匹斯神山这座天上人间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时，不是想着戒骄戒躁、艰苦奋斗而是以为大功告成，开始奢靡享乐，连我们的祖先提丰也一心想抓住天后赫拉，要娶她为妻，最后禁不住另一位神女递过来的糖衣炮弹，躺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后来，宙斯手下那些鸡鸣狗盗的神仙偷偷地拿走了宙斯的脚筋和霹雳雷火，卑鄙宵小之徒宙斯得以死灰复燃，用强大的闪电偷袭了提丰。 作风问题害死人啊!如果不是先祖们迅速腐化堕落，奥林匹斯神山上飘扬的将是我们伟大怪物王朝的旗帜。被雷电重伤之后，不屈的提丰还用可怕的火焰灼烧着大地。大地深处的岩浆在滚滚黑烟的助阵下向四面八方喷涌而出，千万条火红的划痕在烟幕的空中留下了提丰最后的愤怒和不甘。暂收雷电九峰下，且饮溪潭一水间。提丰最后长眠在最幽暗的深渊之中，回到了他父亲的怀抱之中。 【二】提丰后时代 没有了英明神武的先祖提丰这个主心骨，我们巨龙家族和各种怪物军团的散兵游勇很容易就被那些得意的众神们各个击破。有的巨龙躲进了浓密的森林和黑暗的洞穴之中，继续和众神打游击。比如我们光荣的九头蛇海德拉(Hydra)就隐藏在勒拿湖中暂避风头。但是还有很多同胞们东躲西藏，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最后不得不给昔日的敌人打工混口饭吃，甚至有的被众神收编，可耻地背叛了提丰的事业。长着两只脑袋的欧特鲁斯(Canis Orthrus)，巨人革律翁给了他一份放牛郎的职业，让他去看管他的牛群。凶猛无比的刻耳柏洛斯(Cerberus)跑到地狱之中成为了一只守门犬。高加索神鹰(The Caucasian Eagle)这个叛徒，彻底投入宙斯门下，充当他的打手。最让我痛心的是，和提丰长得最像，有着一百只头的巨龙拉冬(Draco Ladon)，竟毫无气节地给宙斯看守金苹果。科尔基斯巨龙(Draco Colchi)也自甘堕落，充当金羊毛彻夜不眠的守卫。还有一只巨龙投奔了战神阿瑞斯。 这只投奔战神阿瑞斯的巨龙还是没有逃过失败的命运，成为我们巨龙家族历史上第一位被人类屠杀的巨龙。单从外貌来说，这只巨大的毒龙绝对可以算威武雄壮： “它的紫色的龙冠很远就看见闪光;它的眼睛煜耀如同火焰;它的身体庞大而有毒;它的排着三层利齿的口中，闪烁着三叉的舌头。” (德·古斯塔夫·斯威布：《希腊神话和传说》) 然而，在与人类英雄的战斗中他却着实吃了很多亏。他的脑袋先是被那位叫作卡德摩斯(Cadmus)的忒拜城建造者砸中了一块大石，紧接着胸口被长枪扎了一枪，疼痛难忍刚要张口喊疼，又被这个坏蛋乘机刺中了舌头上腭，在拼命挣扎之际连满口龙牙都掉在了地上。这位兄弟最后死得很惨，法医鉴定的结果是宝剑贯穿脖颈的致命伤，一定是他摔在地上正喘息的时候被卡德摩斯一剑刺穿了脖子。虽然如此，但这位兄弟死得还算有点龙样。他的战斗过程还算英勇，鼓起肚子向敌人喷了满口的毒液，勇敢地把插在自己身上的长矛碾得粉碎，他还把卡德摩斯的随从吃了个精光。
你们人类记录了我们英勇的龙战士啃食卡德摩斯随从的场景。有一位荷兰风格主义画家科内利斯·凡·哈勒姆(Cornelis van Haarlem，1562-1638年)擅长于历史宗教和神话题材。他的作品风格最大的特点是人物造型看起来扭曲怪诞和夸张变形。《两个卡德摩斯的随从被龙吞噬》(图1-2 Two Followers of Cadmus devoured by a Dragon)充分体现了哈勒姆在人物造型上扭曲变形的特点。一个随从的脑袋掉在一边，一个随从正被龙嘴撕咬着。人类硕大的身躯重叠在一起，被突出地放在了画面的前方，人类看了一定有不寒而栗的恐怖感觉。 【三】龙族的秘密 对于人类来说，我们龙族浑身都是宝。龙头被当做室内装饰品，皮肤被当做上好的皮衣材料，坚硬的骨头被打造成武器。但我们没有活得不耐烦，所以有些秘密肯定是不会告诉你们人类的。但是，奥林匹斯山上的那些新神们知道所有的秘密。所以当我们那位可怜的兄弟被杀死后，亡我之心不死的雅典娜女神从天而降，把龙牙的秘密告诉了屠龙者。 我们龙牙的秘密在于土和水，土和水是生命的元素。有了土和水，别看我们的龙牙坚硬如钢铁，但其实那玩意和大豆差不多。埋在土里浇点水就会蹭蹭蹭地长出龙牙武士来。有的网友求知欲很强，在线活动时曾好奇地问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你们龙牙呆在嘴里时不会长出武士?这不是废话吗?你见过狗嘴里长出过象牙吗?好吧，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理是这个理。 所以这些被卡德摩斯种到地里的龙牙很快就长出了一大堆的武士： “即刻土块凸起，先露出枪尖，其次带着鸟毛的盔，其次两肩，胸脯，四肢，最后一个全副武装的武士从泥土里站起来。同时在许多地方都发生同样的情形。所有就在这腓尼基人的眼前，生长出一整队的武装的战士。” (德·古斯塔夫·斯威布：《希腊神话和传说》) 对于我们龙族的这种特产，我还要说明几句，免得被消费者误认为我们是在做虚假宣传。龙牙大豆里确实富含一切人体生长所必须的氨基酸、谷氨酸、色氨酸、多种维生素，实在是居家旅行的必备保健品，唯一缺少的是促进脑子发育所需要的元素，所以这些刚从地里长出来的武士脑子都有些问题，差不多跟疯子神经病没什么区别。消费者在使用龙牙大豆时一定要迅速逃离种植区，以免遭遇鱼池之殃。如果存心自杀者就当我没说。所以卡德摩斯种出来的这些龙牙武士活生生上演一场“兄弟阋于墙”的惨剧，他们拿起刀剑就往自家亲兄弟身上招呼，直杀得血肉横飞、尸横遍野，最后就剩下五个脑子稍微清楚一点的武士，还是被实在看不下去的雅典娜女神给硬生生拦住了，否则这些龙牙武士恐怕得一个不剩全躺地上。
当时我正翻看着一位人类画家留下的油画作品，我也没想到龙牙大豆的副作用是如此强烈。人类的巴洛克艺术大师彼得·保罗 ·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 1577—1640)有一幅油画草图《卡德摩斯》(图1-3 Cadmus)描绘的就是龙牙武士互相厮杀的场面。这幅画的最左边躺着的是我们的毒龙兄弟，他张着大嘴，看起来是死透了。他旁边站着的是凶手卡德摩斯。卡德摩斯上方还有一位胖乎乎的圆脸女神，就是雅典娜。他们正看着右边几位武士正在卖力地互相厮杀。 卡德摩斯没有把所有的龙牙都种在地上，而是留下了一半。这留下的一半龙牙虽然经过多年之后变得干瘪难看，但种到地里照样长出许多活蹦乱跳的龙牙武士来。“然后他从铜盔上取下蛇牙，播种在犁过的地里。这些浸透了强烈毒汁的种子在土里变软了，膨胀了，变成了新的形体。”(古罗马·奥维德《变形记》)不过这次可没有雅典娜女神在空中观战，所以这些龙牙武士们依旧脑残，把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们杀得是一个不剩。这次龙牙武士自杀事件的主角不再是卡德摩斯，而是发誓要拿走科尔基斯巨龙看守的金羊毛(the golden fleece)的伊阿宋(Jason)。 【四】守卫金羊毛 无须讳言，我们龙族有一个很不好的毛病，这个毛病曾经害死过很多巨龙。巨龙们在金灿灿的黄金面前根本就挪不动窝飞不动道。所以这些流浪在外的巨龙不是去宙斯的苹果园求职，就是去担任金羊毛守卫这种很有前途的职业。 诸神和人类都很乐意雇佣巨龙来做保安。道理很简单，巨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少、干得比牛多，爱岗敬业，工作热情高涨，关键时刻还顶得上去，打架斗殴喷毒吐火样样在行，碰上一级勤务，还可以不眠不休好几十天都不睡觉，就为了替主人看住金银珠宝。所以伊阿宋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位从不生病、从不请假、从不偷懒、从不睡觉、无懈可击、无隙可乘的模范巨龙保安。 “伊阿宋和女郎在黎明前离开船舶，走那条横过草原的小道。在树林中他们看见最高的橡树上悬挂着的金羊毛，它在黑暗中发光，如同朝阳映照着的朝霞一样。不眠的毒龙在对面看守者，它的锐眼钉视着远方。” (德·古斯塔夫·斯威布：《希腊神话和传说》) 但我们这位尽职尽责堪称完美的巨龙保安最后还是丢了这份旱涝保收的金饭碗。怪只怪这位大哥光顾着盯着相貌堂堂的伊阿宋，而对他旁边那位貌似人畜无害的娇弱女郎掉以轻心，结果没想到人类当中还有一种叫作女巫的危险而又强大的生物，她可以施展女巫的魔咒，用魔法药水让龙也睡得死去活来。这位巨龙大哥用最后的力气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所有的兄弟们留下七个大字：防火，防盗，防女巫。但是，还没等这七个大字从天上飘过来，这位可怜的巨龙兄弟在接连挤断了上百根撑着眼皮的树枝之后，终于还是没能挡住汹涌而来的睡意趴在了地上。
19世纪法国象征主义的代表画家古斯塔夫·莫罗(Gustave Moreau 1826-1898)创作的《伊阿宋与美狄亚》(图1-4 Jason and Medea)描绘了俊美的伊阿宋和女巫美狄亚的形象。莫罗是象征主义画家，试图通过形象与色彩来直接表达内心世界，通过某种形式或标记来表达思想，讲究造型的准确，善于处理色彩，刻画细腻，感情饱满，而且想象独特，富有个性，因此，人们认为以莫罗为代表的象征主义绘画作品创造了美的新领域。(朱伯雄《西方美术史十讲》)莫罗的画作油色用得很薄、造型十分精确、素描也堪称完美。“莫罗的艺术给人们再现的是人间的爱、温情，梦幻、热情与宗教般的升华境界。观者尽管莫可名状，然而仍能感悟出一种视觉的欢乐。这是莫罗艺术长留人间的底蕴。”(《世界美术名家名作大典》第五编)
我手头上有一幅17世纪意大利巴洛克画家萨尔瓦多·罗萨(Salvator Rosa,1615-1673)的作品：《伊阿宋让巨龙沉睡》(图1-5 Jason Charming the Dragon)。他的作品在光线的明暗对比和色彩的运用上有突出的特点。所以，油画中那略带阴森恐怖的环境看起来正适合你们人类搞阴谋诡计。伊阿宋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偷偷地将女巫调制好的睡眠魔法药水倒在了没有任何防备的巨龙兄弟身上。
用魔咒给伊阿宋调制魔法药水的正是他的情人兼女巫美狄亚(Medea)。英国拉斐尔前派画家约翰·威廉·沃特豪斯(John William Waterhouse 1849- 1917)有一幅油画《伊阿宋和美狄亚》(图1-6 Jason_and_Medea)描述了美狄亚这位女巫炮制魔法药水的情景。 然而这位叫作美狄亚的疯狂女巫一定没有想到女巫的魔咒既能害人又会害己。我们龙族对人类所谓的感情并不了解，但还是能感受到这位姑娘心中的绝望和悲伤。她为了伊阿宋，离开了父母，杀死了自己的兄弟，背叛了父母的邦国，毅然选择了和自己的情人伊阿宋私奔，但伊阿宋最后还是始乱终弃，在美狄亚年老色衰之际，狠心地把她抛弃。
英国女画家伊芙琳·德·摩根(Evelyn De Morgan1855-1919)是带有拉斐尔前派风格的画家，艺术风格受布恩·琼斯的影响。她的画作《美狄亚》(图1-7 Medea)描绘了一位被爱情抛弃的女子充满悲伤的样子。“美狄亚失望地徘徊在她丈夫的宫殿里。” (德·古斯塔夫·斯威布：《希腊神话和传说》)她决定用魔咒和巫术来复仇。她穿着华丽的衣服，如同一位王后一般，但冰冷的大理石厅、随处可见的白色鸽子、被丢弃在地的鲜花显示了这位无辜的女巫因为丈夫背叛而悲伤绝望的心情。她手中拿着的魔法药瓶，瓶口泛着不祥的紫色，预示着复仇即将开始，灾难即将发生。 这位可怕的人类女人不仅用毒药和火焰吞噬了丈夫的新情人，还杀死了自己和丈夫所生的孩子，而可耻的伊阿宋也得到了他应得的下场，在鲜血淋漓的孩子面前绝望自杀。人类的悲惨世界真是让我们龙族都感到不寒而栗。
我怀着悲伤的心情看着法国著名浪漫主义画家德拉克洛瓦(Eugène Delacroix 1798—1863)的名作《美狄亚杀子》(图1-8 Medea about to Kill her Children)。这位法国画坛上的雄狮，他的画作重视想象和幻象，对逻辑式的绘画毫无兴趣，他认为绘画创造出来的想象才是最真实的：“真正能使我为之醉心的，只有我画出来的幻象，其余一切都是过眼烟云而已。”他善于使用色彩来呈现戏剧性的冲突情感。塞尚赞扬说：“他的调色板是法国最美丽的调色板，我们都向他学习绘画”。(《世界美术名家名作大典》第五编)在这幅油画中，德拉克洛瓦用一种疯狂野性的力量描绘了母亲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可怖场景。画家将本来发生在房间里的惨剧移到了洞穴之中，洞穴的阴暗背景被来自洞外的一缕光线照亮，突出了人体的颜色以及剧烈扭曲的人物造型，表现了美狄亚的犹豫不绝和两个孩子的恐惧心情。美狄亚占据着画面的中心，她手中拿着寒光闪闪的匕首，扭头看着外面。一位孩子害怕得将自己头埋在了妈妈的怀抱中，而那位被夹在胳膊底下的孩子露出惊恐的脑袋。美狄亚的脸有一半隐藏在阴影之中。斗篷的红色和孩子的金发为整幅画作增添了生气，也突出了事件的悲剧性。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你们人类一个道理：和我们巨龙作对，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文/美柔汀）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文字版权所有，转载请注明作者及出处） 【展览信息】 展览：威尼斯与威尼斯画派 展期：展出中 地点：中国国家博物馆 北16展厅 票价：30元 （该展览不允许拍照以及临摹哦，敬请各位亲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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