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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盏素胎丨宋 宋是中华民族古代文化达到顶峰的时期，宋人不仅在物质上是富裕的，在精神上更是强大，古代美学到宋代要求绝对单纯，用简单的形体，单一的颜色和单纯的质感去表现。而建窑更是走在这种强大自信的前列，烧造单纯釉色的瓷器，并且这瓷器仅仅是盏。虽然是生活器具的一种，但它选择了一种雅致生活，作为饮茶、斗茶的工具。建盏的这种选择恰应了晚唐时期白居易的《中隐》“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建盏作为瓷器没有做高大上的摆设器，也没有完全流入世俗做了锅碗一类的生活器，而选择了可“非忙亦非闲”的茶盏，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智慧。 建盏原先作为一种亲民的瓷器，它的名字也非常简单易懂，“建”字道出了它的产地——福建建阳，“盏”字道出了它的形态——小碗，所以建盏从名称上看只是一种产自建阳的小碗。它以一种谦逊的姿态存在，以至于长久以来被国人忽略。我也是近些年因了收藏热的升温才开始认识它，而一旦认识就深深迷恋不可自拔。若要说说它的好处，又仿佛“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舍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目前专门研究建盏的著作非常之少，对于建盏的相关名词、分类也都没有统一的界定。建盏最为诱人在它的质朴、本真，而表现这质朴的正是它的釉色和斑纹。现在流传较多、认可度颇广的分类是将建盏的釉色和斑纹通通作为釉色的分类，因此将建盏分为“黑釉、兔毫釉、鹧鸪斑釉（油滴釉）、曜变釉和杂色釉。其中，黑釉、兔毫、鹧鸪斑、曜变同属黑色釉类，区别在于后三者为“窑变”黑釉。”我总觉得这样仿佛是将建盏的许多其他颜色“埋没”了。因此今日另辟蹊径，重点介绍下建盏的单色釉。 酱釉建盏 青出于蓝而成酱——酱釉 建窑并非从一开始就烧造黑釉的，它原本只是个烧青瓷的普通窑场。许是敌不过烧青瓷的汝窑、钧窑之流，转而开始烧造黑瓷。从青瓷转到黑瓷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酱釉就是中间的过渡。明曹昭《格古要论》中“有紫定色紫，有黑定色黑如漆，土具白，其价高于白定”的论述。所谓紫定并非紫色，其釉呈棕红色偏褐色，实际上与今天芝麻酱色调相近的釉，故而得名。 酱釉一般釉色较薄，细细看去，其釉内为亮黑色，仅仅表面有层褐色的釉层，由于褐色釉层的多少不同，使得酱釉呈色也有所不同。这种接近土壤的颜色也符合了宋人追求自然、冲淡之境。然而这颜色还不是当时建阳人最终追求的，于是他们不断改进烧造工艺，进而烧出了建窑的代表色。 黑釉建盏 无尽黑中无尽藏——黑釉 宋代美学在追求理性的同时，又走向生活，走向休闲。艺术的生活化和生活的艺术化，促使宋代艺术全面兴起乃至繁荣，艺术审美在趋于精致化的同时也越来越贴近日常生活，并逐渐成为宋代的审美风尚。宋人在生活中追求艺术境界，同时努力把艺术融入到生活点滴中去。建盏的产生、发展正是宋人这一生活情趣和艺术追求的表现。 黑釉作为宋代斗茶之风的产物，因为宋“茶色贵白”“宜黑盏”，才使得这看似并不起眼的建盏有了用武之地。宋是一个兼容并进的朝代，无论是当朝者重文抑武的政治取向，还是儒、道、佛“以佛修心，以道养生，以儒治世”的相处模式都证实了这一点。而建盏中的黑釉更是“无一物中无尽藏，空无之处存妙有”，这个并不彩的颜色却暗含了所有色彩的神韵，黑釉的这种美正是宋人艺术的生活化和生活趋于艺术化的写照。 建盏中的黑釉，除了单纯的黑外，还有会折射彩光的乌金釉，乌金不是什么名贵的金属，而是当时非常珍贵矿藏，以乌金的名字命名釉色，不仅是颜色相近，更是由于乌金釉的釉色较一般黑釉品质更好、光泽度更高。与其他单色釉的清馨淡雅相比，乌金釉深沉似水，凝重华贵，仿佛夜空一般沉静、神秘。 白釉建盏 要留青白在人间——白釉 白釉并非釉色洁白，建盏中的白，是一种偏白的灰色，有点石灰的感觉，想这灰白釉也确是经过高温烧造，更有“烈火焚烧若等闲”，“要留青白在人间”的感觉了。在宋朝瓷器创造尊崇自然，并以“合于天造，厌于人意”为创作原则的情况下，这种妙得之色更显难能可贵，这或许也是这种白釉虽不符合建盏主流审美标准，但仍被保留下来的原因之一吧。 宋代瓷器釉色追求自然天成的美，崇尚天然真实，鄙薄雕琢伪饰，把自然朴素的美作为理想美的典范。宋代瓷釉的美除了釉色之美，更多的体现在釉的肌理上。釉色之美是瓷器产品的共性之美，而肌理之美则体现了其个性美。肌理原指人的肌肤组织和形态特征，现代设计中，肌理用来特指材料的质感和纹理，瓷器的肌理指釉的质地以及产生的纹理效果，换言之，“肌”代表釉的质地，“理”代表釉的纹理。而这纹理还必须是自然形成的，因此宋开始了对瓷器开片之美的认可。 白色釉的建盏开片或者龟裂较多，且玻璃相不很明显。这种釉色的建盏目前价值并不很高，大约是因为在以黑釉为名的窑口烧出白色的东西来，总不太能引起关注吧。但它却因了这种低调的灰白和自然斑驳的龟裂纹，另有一种野性的审美情趣，这种符合宋人审美流行的“以丑为美”的艺理，终究会得到今人的喜爱追捧。 灰被建盏（釉色被土侵蚀） 妙在黑白之间存——灰色釉 白釉的建盏其实已经是灰色的，只是比较偏白了一些，更多的不那么白，或者还有层淡淡的黑色就是建盏的灰色釉。灰色釉在宋代斗茶兴盛的朝代并不适合拿去点茶，因此也是被遗忘的一群，甚至是被遗弃。但它从未真正被遗弃，否则今日我们也就无缘得见了。灰介于黑与白之间，进可有黑釉之无穷魅力，退又含白色之神韵，这种可进可退的颜色，恰也应了宋代一个独特的审美观照——涵泳，游离与黑白之间的灰，不恰好涵泳其中而深得其意么。近些年收藏家忽然对灰色偏黑的一种灰色釉有了浓厚的兴趣，这种称为“灰皮釉”或“灰背”的建盏价值逐渐升温。 为什么这种与烧造本意不同，也不满足当时使用需求的釉色因何能得到重视呢？只要你细细端详这种小盏就不难发现，它灰中带黑的釉色有种水墨的感觉，比黑色更隐蔽、内敛，比白色更低调、朦胧，这种内敛含蓄将庄子美学物态化，也许“无为”的颜色就是这种灰色吧。 柿红建盏 秋色深深深几许—红色釉 红色作为一种热烈的色彩，出现在宋代的茶碗上，说起来似乎有种深深的违和感。但你若看到这种红，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建盏的红色釉即柿红釉，故名思议就是跟熟了的柿子一个颜色，很有深秋之感，红中带点褐色，釉面光泽感不强，很有一种岁月积淀的感觉。这种没有斑纹仅以纯色示人的柿红釉盏在日本被称为“灰被天目”，被作为一个名贵品种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红色一直都是喜庆、热情的象征，柿红釉很含蓄、典雅，会给人一种古韵之感。宋人以为“韵者，美之极也”，这种具有历史积淀的颜色也许会给他们更多追古情怀。 柿红釉的产生并非故意为之，它是早烧造兔毫时温度偏高而产生的独特釉色，有时窑内温度偏高不多，只有盏的上半部分变成柿红，下部仍是典型的兔毫（有时兔毫未烧制成功下部仅为黑色）。柿红釉只有表面很薄的一层红色，釉内依然是黑色，这点体现了它是黑釉的本质。柿红似乎并不为文人喜爱，也似乎不与茶这一雅事有很大关联，因此并没有很多通体柿红釉的建盏留存，反而是兔毫或别的什么建盏，在上面落寞的有一圈红。 绿釉建盏（茶叶末） 春日天使——绿釉 诗、词、歌、赋、书、画、琴、棋、茶、古玩是宋人的生活内容，宋人的生活方式是吟诗、填词、绘画、戏墨、弹琴、斗茶、置园、赏玩，这便造就了宋人诗情、词心、书韵、琴趣、禅意的心态。所以宋代审美特别崇尚和追求“韵”，韵一度成为美的标准，有韵味的就是美的，宋代范温《潜溪诗眼》中描述宋人对韵的推崇：“凡事既尽其美，必有其韵；韵苟不胜，亦亡其美”，在宋人眼中“韵”与美相连，“韵”存则美在，“韵”失则美亡。“韵”又“尽美”，是最高层次的美。而建盏中的绿釉就是这种有韵味的“尽美”。 建窑绿釉与一般绿釉不同。一般绿釉如唐三彩的绿釉、宋磁州窑绿釉等，表面无玻璃质，易脱落，而建窑绿釉是高温釉，釉面有玻璃质，相比之下更类似于青釉。建窑的绿釉，绿中有不同程度的黄色，称为“茶叶末釉”，釉色黄绿掺杂似茶叶细末，绿者称茶，黄者称末，古朴清丽，极具雅致的韵味。茶叶末釉的黄绿色仿佛初春嫩芽，很有清新的感觉。茶叶末釉以绿色多者似茶叶为佳。有的茶叶末釉果绿中带着些许黄，所呈现的韵味仿若一个温婉女子，用这种小盏品茶，也许眼前会浮现一面色姣好女子，着一身浅色旗袍轻手泡茶，或者就找这么一女子，这茶的味道或许会因此情此景而添香许多。 回蓝建盏 仲夏之夜——蓝色釉 宋代是一个兼容的时代，宋人常常由于社会角色、身份的多重性组成了心态的多重性：政治家的参与热情与责任心、文士的审美意识、学者的博学广识。宋人的心态于是存在着矛盾，一方面爱国精神、民族情绪高扬，忧患意识深重；另一方面则禅悦情趣、名士精神盎然，名人派的闲适味十足。建盏中的蓝色釉就是侵染了宋人的兼容，它本是黑釉，因为在黑中过于优异，于是分出了另一种颜色——蓝。这蓝从黑中生出来，容于黑又优于黑。俗话说“青出于蓝”，建盏是由青釉转到黑釉最后回到了蓝，而蓝恰是青的源头。这种回归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某种安排。 蓝色在一些伤春悲秋的文人眼中一度是忧伤的代名词，但其实广袤的天空和浩瀚的大海都是舒心的蓝，这种蓝有着博大的胸怀。尤其是夏季夜晚，深蓝色的天空繁星点点，里面蕴含了无限神秘之景。蓝色釉也是这种感觉：深邃、宁静。 建盏釉色中的蓝是一种黑到极致泛着光的蓝。蓝釉最早见于唐三彩中，其后并无烧造很好的蓝釉，而建盏中这种深邃的蓝更是难能可贵，加之他本就是黑釉中堪称极品的釉色，很有若得一物此生无憾之感。这颜色须在侧光下方能看出。 建盏的釉色之美远不仅仅只以上几种，在烧造过程中窑内温度、含氧量、风向等的变化都会给建盏带来不同影响。也有人认为是黑釉瓷器明度最低，唯恐让人产生郁闷沉重的感觉，于是当时的匠人别出心裁，变化出新色样以惹人喜爱，产生各种斑纹再现大自然中某些物象的神韵、风貌。其中时人争相追捧的兔毫，徽宗赞之曰“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上”，它的纹理具有秩序感，乍看过去是整齐划一的，像是条状的多方连续图案，但在规矩、序列、统一中，有着一种形状、色调上的随意性变化；还有“试茶者珍之”的鹧鸪斑，在漆黑发亮的黑釉上产生白色斑点，恰似鹧鸪鸟胸部羽毛黑白交杂。关于鹧鸪斑目前还没有形成统一的认识，一部分人将黑釉上白色斑点称为鹧鸪斑，而斑点较小的称油滴；还有一种认识将建盏上片状锈色的斑点称为鹧鸪斑，这种斑点的形状与鹧鸪鸟斑点更为接近，有些锈色斑点纹路接近西瓜皮上的花纹于是称为“西瓜皮”或者将凡是锈色斑点的统称为铁锈斑；曜变天目更是仅余三件且都藏于日本。 建盏釉色之美非常多，单色釉之间过渡没有明确界限，都已让人惊叹。而更多的斑点花纹更是令人眼花，或许不是眼花，是词乏。初识建盏时斑点样式并不很多，于是象形的命了几种名字，待到对建盏认识加深，出土或出水建盏的增多，建盏花纹名字就显得不够用而有些混乱。也因目前对于建盏的学习研究还远远不够，才使得建盏尚未有公认的分类标准和命名。但这种情况还不足以影响大家对建盏的追崇和喜爱，也许就是因为认识的不足，建盏的魅力更像蒙了一层面纱一样惹人爱不释手。本文仅介绍了建盏的单色釉作为抛砖引玉，而建盏斑点的魅力，建盏器形之美之于斗茶的科学性，以及建盏底部落款和标识符合的含义，都留个悬念，待大家慢慢发掘，再留作以后讨论。 （作者：老栾说收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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