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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没有听到狗叫

 愚公移山c5lm68 2016-09-05
“喂,依格纳西奥,你在我肩上坐着看得远,听得清。你看见什么标记和灯光没有?”
“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们已经离村子不远了。”
“是的,但是什么也听不见。”
“你好好看看。”
“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可怜的依格纳西奥。”
又长又黑的人影继续在路边上下移动着,沿着小溪在乱石中时高时低,忽尔缩小,忽尔增大地前进着。一个孤独摇晃的影子。
月亮像一团火焰慢慢升起。
“依格纳西奥,我们马上就要到达村子了。你的耳朵露在外面,你注意听听有没有狗叫声。你记得他们告诉我们托那亚就在山后面,我们已经过了山多少小时了,依格纳西奥,你想想啊!”
“噢,但我没有看见什么踪迹。”
“我很累。”
“放下我吧!”
老人没有放下依格纳西奥,退到墙角,依着墙把儿子重新背好。虽然老人的腿已弯曲,但他没有坐下,因为一坐就再也背不起来他的儿子了。几小时前,是别人帮助他把儿子驮在背上的,从那时起一直背到现在。
“你觉得怎么样?”
“不好。”
儿子很少说话,越来越少,一会儿好像睡着了,一会儿又好象打寒战,发抖。儿子的两只脚像蹬马刺似的蹬在父亲的两肋处。所以儿子一打颤,父亲马上就能感到并抓住他,以免他摔下来。儿子的两只手绊住父亲的颈梗,使得他的头像钟摆一样晃动。
为了不咬破舌头,他紧紧地咬住牙关,儿子的一阵颤抖过去后,他马上问道:
“你疼得厉害吗?”
“有点。”儿子问答道。
事先他已和父亲说过这样的话:“放下我,把我放在这里,你一个人走吧!明天,我恢复过来就能赶上你。”他已经和父亲说过近五十遍了,现在就连这些话也没劲说了。
他们沐浴着又大又亮的月光,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变模糊。
“我看不清走那条道。”父亲说。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肩上的人面色苍白无血色。月光照着大地映出一片忧郁的光。他在月光下走着。
“依格纳西奥,你听见了吗?我跟你说我看不清。”
肩上的人沉默不语。
老人磕磕碰碰地继续走着,他伸了一下身子,然后挺直了,又重新跌跌绊绊地向前走去。
“这倒霉的路。他们对我们说山后面就是托那亚。我们已经过了山,托那亚还是看不到,也没有任何动静告诉我们离它不远了。依格纳西奥,你坐在我肩上看得清楚,你为什么不想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放下我,爸爸。”
“你感到不舒服吗?”
“嗯。”
“我怎么着也得把你带到托那亚去,我要在哪儿找人给你治疗,听说那儿有一个大夫,我把你带到他那儿去。这几个小时,我一直背着你。”他摇摇晃晃地向路边倒动了几步,又重新挺直了身子。
“我要把你背到托那亚。”
“放下我。”
他的声音是那样平静,几乎是在喃喃自语。
“我想躺一会儿。”
“你就在我肩上睡吧!我抓住你,不会跌下来。”
带点蓝光的月亮慢慢升起,挂在晴朗的天空上,月光照在老人沾满汗水的面颊上。
儿子的手一直勒着老人的脖子,使他无法低头看路。
“我之所以这样做不是为了您,而是为了您死去的母亲,因为您是她的儿子。如果我把您丢在我遇到您的地方不管,如果我不像现在这样把您背上带去治疗,她就会责备我。是她给了我勇气不是您。我之所以要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并不欠您什么,要说欠您什么,那就是您给我带来的困难、折磨和羞耻。”
他一边说话,一边流汗,夜风把汗吹干了,新的汗又重新流出来。
“我哪怕累死也一定把您背到托那亚,让大夫来减轻您的伤痛。但是,我肯定一旦您的伤好了,您又回去干坏事,那妞与我无关了。只要您走远了,只要走到我再打听不到您的地方,只要…因为对我来说,您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我只诅咒您身上流着我的血,我要诅咒这与我有关的部分。我说过:‘让我的血在您体内变质吧!’自从我得知您在马路上游荡、偷盗、杀人…时起,我就说过这话。您杀的是好人啊!是我的伙伴特朗斯里诺,是他给您受的洗礼,是他给您取的名字,他也不幸地撞在您的刀口下了。从那时起,我就说过:这不可能是我的儿子。”
“你注意看看是否看到点什么或听到点什么,我背着你,你位置高,能看见听到,而我像个聋子,什么也听不见。”
“我什么也没看见。”
“依格纳西奥,这对你太糟糕了。”
“我渴了。”
“忍耐着点。我们已经考见村子了,问题是现在已是深夜,村子里的灯已灭了,但总可以听到狗叫声,你努力听听看。”
“给我点水喝。”
“这里没有水,只有石块,你忍耐着点吧!即使有水,我也不能把你放下来喝水,因为没有人帮我把你重新背起来,而我自己又办不到。”
“我渴得厉害,困得要命。”
“我想起了你出生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要喝水,你饿醒了,吃了以后又睡着了。你妈妈给你喂水,因为她没有奶给你吃,你吃不饱就大发脾气。我从未想到,肚子饿引起的暴怒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发展成行为上的不端,你确实变坏了。你母亲在九泉之下安息了。她曾希望你结结实实地成长,相信你长大后会成为她的支柱,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未来的弟弟送了她的命,假如她能活到现在,你会又一次把她杀了。”
他感到肩上的人放松了收紧的腿,开始耷拉下来在两边摆动,肩上的人似乎因哭泣而晃着脑袋。
他感到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头发上。
“依格纳西奥,您哭啦!对母亲的回忆使您哭了,是吗?可是您从来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您对我们从来没有过好报,看来,我们过分的爱使您成了小流氓。现在,可见到结果了。他们把您打伤了,您和您的朋友发生了什么冲突?他们被杀死了,他们没有亲人,他们可以得意地说:‘我们不需要向谁表示我们的遗憾。但是您呢?依格纳西奥,您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村子已经出现在眼前,他看见月光下闪闪发光的屋顶。他感到腿已弯曲,再要使最后一把力,儿子的重量就会把他压垮。当他走近沿街的一座房子,赶快依在它的栏杆上,抖动一下身子,放下瘫软的儿子,就好像牛卸去了轭头一样轻松。他好容易才扒开儿子的手指头,这手指一直勒着他的脖子,一旦释去重负,他听到到处都是狗叫声。
“依格纳西奥,你刚才没有听到这些狗叫吗?”他说。“你没有帮助过我,就连让你帮助我听听有没有狗叫的希望都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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