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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斌:藕窗随笔〈2〉∥含英咀华(201606007)

 澄静堂 2016-09-11





作者简介:刘斌,网名留取残荷,军人,江右人氏。长于五绝、七绝,至今创作3000余首旧体诗词。代表作见于《执殳》、《大城》、《飞毂》、《叩寒》、《木刻》、《秋叶》、《浣梦》、《一尾》、《故乡》、《荆楚》、《青莲》(六言绝句)等集。军旅之余,以研究当代心灵在城市背景下与传统诗词的互动关系为职志,裒辑编选有《网人七绝四百首》、《城市诗词三百首》及《网人五绝选》等当代诗词作品集。并撰有大量关于网络诗词的评论性文章,如:《太阳呵、操纵时钟,时钟操纵我——简谈李子词的特色》、《点评网人七绝三百首》、《点评孟依依诗词全稿》、《画长桥、车自月中来——独孤食肉兽诗词简评》、《谈谈七绝如何将当代日常生活审美化》、《浅谈诗词创作中意象的三种不同处理方式》。自2011年以来,广泛涉猎现代诗领域,并创作有现代诗数百首。创作座右铭是:“年来渐爱大城看,万国人归得所安”和“我要孟郊刳骨力,春妍不画画苍生”。






风物长宜放眼量(二)


文/刘斌



近来常上知乎。偶然看到一个题目“为什么外国葬礼都很理智,不嚎啕大哭?”,突然心有所动。

且不说西人这样做是不是出于理智,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可以知道,寄托哀思不仅仅只有“嚎啕大哭”这一种方式。那么写诗呢?

“落花”毫无疑问是诗词中出现频度极高的意象之一,它的寓意从李后主的“流水落花春去也”,晏殊的“无可奈何花落去”,晏小山的“落花人独立”,到李清照的“花自飘零水自流”,再到红楼梦的“花落人亡两不知”,大体都指向自怜、哀伤与幽怨等情感。那么,“落花”这一传统、经典的意象就没有再发掘开拓的可能了吗?清代诗坛大家龚自珍用他的诗作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比如《已亥杂诗·其五》: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很显然作者离开时带着无限离愁,其惆怅和无奈程度从“浩荡”二字不难推知。然而作者笔锋一转,即使自己是像落花一般遭受遗弃、不被重视,也要“化作春泥更护花”,献出自身,去维护新的生命。很显然,诗人不仅在落花中看到悲伤,也在落花中看到了希望。不过,将这一思想表现得更为淋漓充分的还属龚自珍三十六岁时所写的长诗《西郊落花歌》:

出丰宜门一里,海棠大十围着八九十本,花时车马太盛,未尝过也。三月二十六日,大风,明日风少定,则偕金礼部(应城)、汪孝廉(潭)、朱上舍(祖毂)、家弟(自毂)出城饮,而有此作。

西郊落花天下奇,古来但赋伤春诗,

西郊车马一朝尽,定庵先生沽酒来赏之。

先生探春人不觉,先生送春人又嗤,

呼朋亦得三四子,出城失色人皆痴。

如钱塘潮夜澎湃,如昆阳战晨披靡,

如八万四千天女洗脸罢,齐向此地倾胭脂。

奇龙怪凤爱漂泊,琴高之鲤何反欲上天为?

玉皇宫中空若洗,三百六十界无一青蛾眉。

又如先生平生之忧患,恍惚怪诞百出难穷期。

先生读书尽三藏,最喜维摩卷里多清词,

又闻净土落花深四寸,冥目观想犹神驰。

西方净国未可到,下笔绮语何漓漓,

安得树有不尽之花更雨新好者,三百六十日常是落花时?

全诗描写气势磅礴,感情强烈,笔力遒劲。作者运笔有如鬼斧神工,极尽夸饰渲染之能事,以丰富而奇特的想象,缤纷而璀璨的画面,绚丽而斑斓的色彩。诗人透过落花随风而逝、漫天飞舞、纷纷扬扬的壮美景观,含蓄展示了诗人在不为世用、不为时重的挫折中,既失意苦闷而又不甘沉沦、不愿退伏的心路历程。他一反传统对于落花哀怨的态度,对其倾注深情、极致赞美,正是诗人对新的生命价值的追求、对个人感情的尊重的个性意识的流露。而这一切,又被艺术地、诗化地表现出来,透出一种昂扬向上、积极进取的倔强精神。

看,在龚自珍的手里,落花不再是生命的终结和衰颓,而已然是生命的燃烧和壮烈,它唤起了生命的崇高与希望。这难道不是“落花”意象的新生么?在七绝创作过程中,个人大为龚自珍这种逆向思维所感发所触动,在吟咏荷花、榴花等经典题材时也多次尝试这种逆向思路。试对比:

夜歌六首选四7.21

李谢桃稀各退军,狂莺唤我更扶樽。

落花虽去春犹在,满壁珊瑚是绿春。


夕照仙人脍鲤鱼,零花波上射红蕖。

残荷未是秋萧瑟,应是淮阴百战余。


不信春归便渺茫,野花耀日各琳琅。

徐行莫惜残阳老,自有狂莺老更狂。


轻掷严霜绿玉冠,端居犹占水云宽。

残荷惯似廉颇老,飒爽秋风子细看。

上述诗中,将平日充满阴柔之气的“莺”的意象冠之以“狂”字,赋予其充沛的活力与动感,处理“残荷”则将其比作淮阴百战之局和老而尚壮之廉颇,也是一扫以往残荷意象的萧飒之貌。而以前我笔下的残荷是什么样的呢?

残荷(自画像呵呵)

知秋欲去强支撑,瑟瑟摇摇作碎声。

舞彻雪风梅发处,寒塘谁问旧倾城?

再如“榴花”,诗家着笔处往往是它绽放的浓盛,比如我就曾经这样写:

榴花

春风谁惜碧珊瑚?照野花开日挈壶。

寄语流莺莫轻踏,一枝解化万明珠。

然而在我唤醒自觉之心,用一种新的眼光重新看待榴花之后,它的面目不由大异:

咏榴花二首

楼高受尽柳条风,崭崭行人未有侬。

一树榴花开烂漫,无人知是断肠红。


但去谁留未望来,相怜相映有莓苔。

人间何限多情客,嗟我凋零赏我开。

第一首榴花如同失意的女子,无人知是断肠红,情感何等浓烈,与传统主温柔敦厚的思路相去甚远。第二首写榴花则如空谷幽兰,莓苔自是故人,只有人间多情之客,好生非议。这样的兀傲,大概也是传统的榴花意象里所没有的。

尼采说:上帝死了。我们需要时时刻刻都有一个上帝来指导我们行事写诗吗?也许有时候需要,但如果任由上帝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则这样的上帝岂非成了我们身心的桎梏?也许这个时候,上帝不再醒来,也未必不是件好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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