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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本书《永嘉四灵诗集》，成于1983年2月，1985年3月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1993年改换封面重出。这书虽属古籍文献整理，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论著，但却是我治学历程的发轫之作，并自此转入唐宋元诗学和文献学的研究领域，陆续发表、出版有关论文著作。 1982年初，我正从事《汉语大词典》编纂工作，往来杭沪间，得悉刚刚成立的浙江古籍出版社规划编辑浙江地方文献“两浙作家文丛”，因之献议：“永嘉四灵”为宋诗重要流派，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一定地位和影响，宜可列入。我的建议得到出版社的赞同，《永嘉四灵诗集》遂列为“两浙作家文丛”的第一批书目，我也见邀承担该书的整理校点任务。 那时出版的古籍整理本不多，此前我也未尝历事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十分努力，花费了不少时间。为了保证编校的质量，先要全面调查四灵诗历来刊布流传情况，以便确定底本和参校诸书。四灵诗集的版本较为复杂，且少人所知。清乾隆间四库馆臣修纂《四库全书》时已不甚了解，所撰各书提要多猜测疑似之词，如徐照《芳兰轩集》云：“照集原本三卷，此本祗一卷，不知何人所并。”赵师秀《清苑斋集》致云：“古书散佚，阙所不知可也。”今人研究文章如《文学遗产》1982年第1期载葛兆光《赵师秀小考》文，述赵诗和四灵诗版本多见错误（予因作《对〈赵师秀小考〉的几点补正》加以纠正，载《文学遗产》1984年第3期）。除借阅温州图书馆藏书外，我还利用参加大词典工作会议的间隙，去浙江图书馆、上海图书馆查阅资料。经过对现存12种传本（包括抄本）的比较分析，又从头到尾翻阅《南宋群贤小集》《江湖小集》等书，大致弄清楚二徐翁赵诗的来龙去脉。四灵诗集虽名目甚多，刊刻不一，归纳起来共有两个版本系统，一为选集本，一为全集本。 先说选集本。《南宋群贤小集》第四册载有四灵诗友许棐《融春小缀·跋四灵诗选》，该文首次披露叶适尝编选《四灵诗选》，选诗五百篇，由钱塘书商兼诗人陈起（芸居）刊行。这一段记述意义重大，为前此论者和版本专家所未了解。因“江湖诗案”，陈起刊刻的江湖集诗板被毁，叶编《四灵诗选》亦同遭厄运。但明末潘是仁（讱叔）辑校的《宋元四十三家集》（明万历刻本）有四灵诗四卷，收诗462首，我推测可能即来源于叶适的选本，基本上保存了叶选本的面貌。清嘉庆六年（1801）石门顾修读画斋重刻《南宋群贤小集》所收四灵诗（翁赵二徐各一卷），即取自潘本。顾刻《群贤小集补遗》又辑录佚诗三十多首。清鲍廷博知不足斋影写《南宋八家集》之四灵诗（上海古书流通处1922年景印本），与顾本同。后来光绪四年（1878）乐清郑见田息耒园刊《四灵诗集》和民国四年（1915）冒广生永嘉诗人祠堂丛刻《四灵诗集》，均自顾本出（郑本、冒本又增补遗数首）。民国六年（1917）丁福保上海医学书局聚珍本《永嘉四灵诗》，又系据冒本翻刻。以上诸本连同补遗在内（除去重复者），计徐照诗117首，徐玑诗108首（原补遗《吾庐》一首删归翁集），翁卷诗138首，赵师秀诗141首，共计504首。但它们显然都不是足本，尚不能反映四灵诗的全貌。 再说全集本。南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著录徐照集三卷、徐玑集二卷、翁卷集一卷、赵师秀集二卷，合计八卷，此应视为全集本。清初钱谦益绛云楼收藏的宋椠《四灵诗集》八卷（《牧斋初学集》卷十三有《书四灵诗集》诗），与陈振孙登记的刊本卷数相合，殆即全集本。不幸的是顺治七年（1650）绛云楼失火，大部分藏书被焚毁，《四灵诗集》只剩存前半部四卷，即徐照集三卷、徐玑集一卷（上卷）。此劫馀残宋本亦极珍贵，为汲古阁毛扆（斧季）秘藏，不传于世，但藏书家黄丕烈士礼居、陆心源皕宋楼和孙诒让玉海楼各得其影钞本（仿原本摹写）。孙本存有何焯康熙四十年（1701）所写跋语：“四灵诗，绛云楼所藏已为六丁取去，裱工陈生不知何自得其半，亦宋刻善本，今归毛丈斧季。此册乃陈生倩人影钞者，亦不易得，后人勿以非全书遂忽视之。康熙辛巳何焯记。”孙氏同治九年（1870）跋云：“世所传四灵诗皆选本，此集为宋刊全集之旧，盖从影宋本迻录者。以较读画斋本二徐集，多诗百馀首。惜灵渊集缺其半，翁、赵两家则又全佚。然在今日，则残缺中之足本矣。同治己巳三月过吴门，得此于玄妙观前书肆。庚午十月读一过，书此。时余方纂《温州经籍志》也。瑞安孙诒让。” 此影钞残宋本《永嘉四灵诗》收徐照诗三卷计256首，较潘刻《芳兰轩集》多出151首；徐玑诗上卷97首（原98首，内《十日》与《溪上》异题同诗予除去），为潘刻《二薇亭集》所无者56首。黄丕烈、陆心源、孙诒让收藏的这三个景宋钞本同样十分宝贵，它们的去向是：黄本后归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瞿氏藏书建国后归北京图书馆）。陆本流落海外，但陆氏尝据钞本辑录顾刻所不载之徐照、徐玑逸诗四卷，刊入《潜园总集》本《群书校补》中（见卷九〇至卷九三）。孙本四十年代由孙氏后人捐给浙江大学图书馆。1925年南陵徐乃昌刊《永嘉四灵诗》（实止徐照、徐玑诗）和1928年永嘉黄群敬乡楼丛书之《芳兰轩诗集》《二薇亭诗集》，皆据孙氏玉海楼抄本校刻。徐玑诗各附补编一卷，系从顾刻《南宋群贤小集》及《群贤小集补遗》补录此本失载之诗。除此外，上海图书馆善本室珍藏之清抄本《永嘉四灵诗》（实止二徐诗，笔者曾借阅），亦出自汲古阁残宋本，卷末有蒋懋昭跋。 根据上述版本情况，我在校理时作了统筹安排，将流行的选集本和残存的全集本进行合编，各取优长，除去重复，连同补遗，加以整合，编为七卷，即：徐照《芳兰轩诗集》三卷，计诗259首；徐玑《二薇亭诗集》二卷（以残宋本丁卷为上卷，从潘本补录者为下卷），计诗164首；翁卷《苇碧轩诗集》一卷，计诗138首；赵师秀《清苑斋诗集》一卷，计诗141首。共得四灵诗702首。此外，从宋元人著作中，如李龏《梅花衲》、释绍嵩《江浙纪行集句》、罗大经《鹤林玉露》、张端义《贵耳集》、陈景沂《全芳备祖》和陶宗仪《说郛》等书，辑得若干逸句附各集后。书成，撰作长篇《前言》，论述四灵生平、诗歌成就、四灵诗派形成原因及影响、四灵集版本等（后题为《南宋四灵简论》在《浙江师范学院学报》发表）。广泛搜集有关四灵的资料，汇编附录，分为“志传序跋、诸家题咏酬赠、诸家评论、《瀛奎律髓》及《刊误》批语”四辑。这样，经过合编校理的《永嘉四灵诗集》，就以完整详备的全新面目呈现给读者。
《永嘉四灵诗集》出版后，给宋诗研究者带来了方便，得到学术界的好评。由于这是温州一方水土孕育的土生土长的著名文学作品，尤为地域读者所喜闻乐见，所以它的出版给温州地方文献整理开了一个头，起到了推动促进的作用。1987年由温州市图书馆选送参加浙江省文化厅举办的浙江省公共图书馆服务成果展览，颁发荣誉证书。莫砺锋、程杰《新时期中国大陆宋诗研究述评》“文献整理”下举例云：“沈文倬校点《王令集》、孔凡礼校订《苏轼诗集》、曾枣庄马德富校点《栾城集》、王献堂校辑《双行精舍汪水云集》、陈增杰校辑《永嘉四灵诗集》，或校比文字，或附录资料，或考编事迹，对原本都有程度不等的整理。”（《阴山学刊》2000年第2期）后来出版的胡俊林《永嘉四灵暨江湖派诗传》（2000年）、赵平《永嘉四灵诗派研究》（2006年）、吴晶《永嘉四灵徐照、徐玑、翁卷、赵师秀传》（2008年）等著，皆列本书为主要参考，并承惠赠。周梦江《宋元明温州论稿·叶适文学思想续谈》（2001年）、钱志熙《试论“四灵诗风”与宋代温州地域文化的关系》（2007年）等文，也都引述了本书《前言》的论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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