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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是一个丰富的世界,我们在其中阅历人生 | 人文中欧

 昵称27494174 2016-09-17


人生来是孤独,但又并不孤独,通过哲学、艺术和音乐而不孤独。为此,对于哲学、艺术和音乐我们心怀感恩,是这些天下公器,充实了我们一生的意义。


今天带来王德峰教授在《真正的伟大属于心灵》一文中对于“音乐”的理解和感悟,一起品味。

追溯起来,人类的音乐创作非常古远。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从初民在劳动中的“吭呦吭呦”那里开始。音乐与劳动同样古老,而后,音乐开始力图自我表达,不再从属于其他价值,把自身作为一个事件呈现了出来。


细数音乐发展历程,我们发现,将音乐独立推向高峰的是西方古典音乐(Classic Music),无论今天的人们是否熟悉,西方古典音乐都是那座伟大的艺术殿堂里最耀眼的宝藏。当现代科技可以让我们把一个伟大的乐队和一个伟大的指挥揣在口袋里的时候,这个宝库就向普通人开放了。每念及此,总有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为什么古典音乐是一个伟大的殿堂呢?不妨从哲学意义上加以解释。


音乐是最高的“巫术”。一看到这个字眼我们总觉得它是贬义词,因为我们总是拿科学和巫术对照,说巫术是一种愚昧。但我们误解了巫术的本质。巫术并不是人类在没有科学武装之前用愚昧的方法使自然听从自己。


原始人在行使巫术后便去劳动,去耕作或狩猎,并不以为举行了巫术仪式后就可以回家睡觉,土壤里就自会长出稻谷来,野兽就会任人宰割。劳动的果实必须用劳动来换取,原始人是懂得这一点的,他们并不是用巫术来充当科技。所以,我们对于巫术不要有误解。巫术是原始的艺术,艺术就起源于巫术。 


巫术的作用是什么呢?是形成原始共同体的精神氛围。它是一种魔力,这魔力激发每个心灵的情感和意志,让生命的目标变得有意义。 


近代以来对艺术的理解是什么呢?它是一种欣赏的对象,审美的对象,娱乐的对象。但艺术作品最初并不是给大家欣赏的。最早的艺术作品———洞穴壁画———就藏在洞穴里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看的,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才打开,让它起到巫术的作用。


艺术起源于巫术,后来便与巫术区分开来,但它对于社会共同体及每一个个人的意义,仍具有巫术般的作用。实际上,伟大的社会运动在它有可能发端之前,艺术已经开始普遍地发挥其巫术的功能。历史上从来如此。欧洲中世纪末期,第三等级要登上历史舞台以实现个人自由劳动的可能性,为争取个性自由而奋斗,在这种奋斗起来之前,艺术已经透露了这个运动的消息,并且普遍唤起了新的社会心理。在此意义上它相当于巫术。




今天,艺术变成个人的事情,变成仅仅属于Private Life的一部分,但它仍然是巫术,是我们个人心灵所需要的巫术。我们是无法满足于一个纯粹科学理性的世界的。我们不仅需要趋利避害,我们的生活还要有一种意义。这种意义就是在艺术的创作和接受中被表达的。


没有“巫术”,我们是没有精神力量的。当爱因斯坦把小提琴架在他的肩膀上,听到它美妙的音符时,他就进入了巫术状态之中。这和他的伟大的科学事业毫不矛盾。他需要一种力量去鼓舞他继续探讨自然的奥秘。这种力量不是来自科学本身,是来自他所爱好的音乐。人类自古以来需要巫术,在无限的将来,只要人类还在,他仍然需要巫术,即需要艺术。




西方古典音乐从中世纪的宗教音乐中脱胎而来,是把宗教音乐世俗化的过程。


世俗化的目标是什么呢?当时的第三等级要建立一个新的社会,他们有一种新的社会理想。这种社会理想的核心就是个性的自由,个性的价值,个人自由劳动的可能性,摆脱一切人身依附关系和政治等级的压迫和束缚,这种要求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启。


这个新世界的打开的过程,就是反对教会的统治,反对神对人的支配,让个性获得自主的价值,这就是世俗化运动的主题。


在音乐的领域中,力图以民俗音乐做基础,摆脱对宗教题材的依赖,西方近代许多音乐家都进行采风,对于民间生活以及民间自发的音乐表达都非常熟悉,从中获取新鲜的东西和有生命力的东西。但它又不是从零开始的,而是以中世纪的宗教音乐的精神传统作前提的。它是这样一个过程,即,力图把尘世本身理想化。



原先,理想在天国——现在则要求尘世本身的真理的展开,这是近代艺术的主要旨趣,不论是音乐、绘画,还是文学。


这就是说,尘世的理想化采取了中世纪的精神目标。中世纪的精神构造了一个超验世界。现在,这个超验世界要为表达个性的真理服务。这是一种结合,是一种关于尘世的宏大叙事。


这个表达方式本身具有重大意义,因为个性的全部的世俗的内容,它的世俗情感统统在这种表达方式中得到精神的提升。个性的自由,它的真理,它的权利,它的世俗的全部情感———情欲也罢,对理想的真诚向往也罢,痛苦也罢——统统要放入这样一个宏大叙事的框架里去。这在根本上决定了西方近代音乐会达到它伟大的成就。它既是绝对个人的,又是超验的。



如果说我们今天对西方近代音乐有一种陌生感的话,那是因为我们今天已经失去了一种渴望,即把我们个人心灵的期待置入一个超验世界中去。


这不怪我们,因为人类所处的世界进入二维平面化的生存方式,在这种状况中我们再也不相信有一个崇高的实在在上方引领我们。所以尼采说“上帝死了。”这个上帝就是整整一个超感性的世界。这个超感性世界的崩塌使得西方古典艺术,不仅是古典音乐,而是近代整个审美理想分崩瓦解。这真是一种莫大的损失!但我们不能在这种疏远的态度中错失一个伟大宫殿。 


对于我们所处的文明、历史、民族乃至人类的命运要有一种深切的体验的话,我们必须至少有三种修养:音乐、哲学、诗歌。  

在这个艺术的伟大宫殿中确实有一个张力(tension)始终保持着。一方面是个性,要求表达自己,要求把自己的普遍的真理性质讲出来。但是,另一方面,近代社会的实际展开过程却让这种个性始终很难变成现实的力量。在巨大的命运的力量面前,个性的全部美好的东西是如此的脆弱。


所以少年维特是烦恼的,在贝多芬的音乐作品中也有流露,包括钢琴奏鸣曲,比如说《悲怆》,还有《月光》。这不是偶然的。


伴随着整个市民社会的兴起,古典音乐体现了这个社会经历过的命运道路。但是,也正是在这种张力中孕育了伟大的艺术。这是一种原则:在普遍的幸福与和谐当中是不会有伟大的艺术的。个性和命运的抗争,是引导西方近代音乐获得其辉煌成果的一个主线,基础。正是这个tension,我们应当感谢它而且,它不仅具有近代的意义,一般而言,也具有普遍的意义。直到今天,我们实际上都感受到这个东西。


我们一方面追寻个性的理想,我们知道自己内心拥有对生活的解释权,并且知道我们的愿望是那么真诚,而当我们在现实中受到严酷打击时,我们就能再度听懂贝多芬。如果我们放弃抗争,我们就告别了贝多芬。贝多芬不仅知道这种张力,表达这种张力,而且塑造了英雄。因为英雄最后战胜了命运。我们今天如果还有一种信心和意志,我们会亲近贝多芬。 


我们一路从贝多芬走到了勃拉姆斯。现在年近五十的人,大多都能听懂勃拉姆斯。为什么?他承认了个人的渺小,他知道个性和普遍真理的连接是万分困难的,几乎是没有希望的,于是希望就退回到了内心,在严寒之中,我们听到丝丝温暖,它代表尚存的希望和慰藉。在这种气氛中,我们不免深深感动。此外,还听得懂布鲁克纳,那是朴素的神秘,是从大地上自然流露的情感。这表明我们的心灵发生了重大变化。 




西方古典音乐的殿堂提供了领会世界的各种角度和视野,它是如此丰富,既有伟大的英雄主义,又有悲观失望的情绪,既有虚无主义,又有宗教情感,既有柔情似水的爱情眷恋,又有对大自然的感恩之情。这是一个丰富的世界,我们在其中阅历人生。 


关于音乐,黑格尔说:“如果我们把美的领域中的活动看作是灵魂的解放,摆脱限制和压抑的过程,因为艺术通过供关照的形象可以缓和一切最酷烈的命运,使它成为欣赏的对象。把这种自由推向最高峰的就是音乐。”


我们如今是在个人的灯光下聆听音乐,在个人的灯光下思考哲学。在聆听和思考的时候,我们别错过伟大的作品。它们是一种养料,我们的心灵因此变得丰富起来,也许还汲取了力量。




我喜爱哲学、文学和音乐,这都是我人生的需要。我们每个人是渺小的,但是我们投身于一种普遍的关怀之中,比如说关怀民族的命运、关怀每一个中国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这也是关怀我们自己。如果我们在这种关怀中作出自己一点微小的努力,如果这种努力可以影响别人,那就是我们此生最大的幸运。


我们是孤独的,但是我们又不孤独。我们通过哲学、通过艺术而不孤独。这都是我们的需要,为此我们必须对哲学感恩,对艺术感恩,对音乐感恩。是哲学、艺术这些天下之公器,充实了我们一生的意义。


今天,我们总是希望自己的一种强大,但是那种数量上的强大是我不屑为的,比如说我有多少资本,比如说每年我发表多少文章。


我们珍惜我们唯一的一生,我们种下慧根,让我们这一生无论是富贵还是贫贱,却总是活得有意义。在艺术当中、在哲学当中,我们得到的是心灵的愉悦,这种愉悦是无可名状的,它给我们以心灵的充溢和伟大。真正的伟大属于心灵。 


文章选编自复旦大学王德峰教授谈西方古典音乐《真正的伟大属于心灵》


【伟大,是心灵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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