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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论书法

 我的电子图书库 2016-09-20

本人如今还写不好字,但同大家的喜好一样,热爱且痴迷书法。我是一名工匠式的钩勒写手,是为雕版做准备工作的,当然只是为艺术雕版服务。在追踪古人书写的痕迹中,发现丝丝入扣的线条之来龙去脉是那么的清晰可见,但无法理解它们的路径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又是怎样形成的。由此,我转身去翻检今人关于古人写书法的言词,感觉不够深入;再而去翻古书,方觉奥妙无穷,点拨入门,便爱上了古书。只是古书难懂,需要费工解释,为此,我用自身惯有的工匠钻劲,花了十几天功夫,终于将米芾的《海岳名言》给弄成了白话文,这样,读起来就爽朗而轻松了。我不太喜吃独食,故而,假借“今日头条”发上来一并让爱好书法的人士共赏。下面是米芾先生《海岳名言》的白话文(请诸位允许我改用上面的标题)

经过阅读前辈贤士们对于书法的研究论述,发现有些言论太过迂阔,某些事例的比较亦是奇异怪诞的很,例如“神龙跳越天宫的大门,威虎躺卧于绮丽的楼阁。”这是什么意思呢?怕是为了用辞的华丽而特意求其精致的吧,这也离法书的原旨太过遥远了,对学习书法的人一点帮助也没有。因而,我对书法的讲述,主要是让人们在感受中有所悟达,不去特意地过份夸张。

我写的姣小行书,看上去犹如是大行书,这种写法只是在为家中收藏的古代真迹题跋时,偶然兴发所书,从不写给求取书法的人。心中一旦有了积存,书写时就会随着心意而下笔,皆能顺其自然,完全具有古代的雅致与风味。四十岁左右还没有形成自我的风格,人们称我的书法是“聚集起古人的各种字体,吸收各自的长处汇总而来的”。五十岁之后方自成一家,人们看我写的书法,不知道是出自哪家哪派。

江南吴(?)的登州士子王子韶,采用大隶题写的匾额非常有古人的意趣,我的长子友仁用大隶书写的匾额同他相似。还有,小儿友知代替我书写碑文上的大字,基本上无从辨别。宫府的许侍郎特别喜好他的小楷,对我说:“平常所写的简短信札,可以让你的儿子来书写,”就是说的友知。

杜甫在诗作《薛稷慧普寺》中写道:“丰满而洋溢的三个大字,犹如兴起的龙高高的交互缠绕。”今天遇到了石碑的拓本而有幸观看,也就是用线条描出轮廓再采用倒收的笔法,每个笔画如同蒸饼一般,那个“普”字,好似一个紧握两拳的人伸出胳膊站立在那儿,如此的丑陋怪异难以描述。由此可以判断,古代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楷书法。

东晋道教人物葛洪题写的“天台之观”,枯笔中丝丝露白,真实是大字的首创,堪称古今第一。欧阳询写的“道林之寺”,枯涩贫乏而毫无活力;柳公权写的“国清寺”,大小不相匹配,还浪费了全部刚劲有力的笔画;裴休随着自己的心性去书写匾额,竟然有着纯真自然的趣味,没有丑陋怪异的缺点。楷书非常容易写,只是形状与气势很难把握,就是说不能象画算子那样来讲究均匀对称,字体的势态才可灵动起来。

字都有它的八个方面,只是在古远的正楷中能够看到,大大小小的字体皆有各自的区分。隋唐时期的智永,所写的书法拥有八个方面,只是缺少钟繇的技法;丁道护、欧阳询、虞世南书写楷书时开始讲究均匀对称,古代原有的技法也就荡然无存。柳公权师从欧阳询,写出的字远远不及老师,却首创出了丑陋怪异的拙劣书法。由此,自柳体面市之后便有了庸俗的法书。

唐代授官的文书,大多采用禇遂良、陆柬之、徐浩、徐峤的字体,很少有不平庸的法书。唐玄宗李隆基做了皇帝,由于玄宗皇帝喜爱庸俗的肥粗字体,徐浩就开了个头,以书写肥粗字体来迎合皇帝的喜好,那些抄写经书的人也自动将楷书改成肥粗体,开元之前的尚古风气也就不存在了。

唐代的人把徐浩比成是南朝的王僧虔,这个比喻非常不恰当。徐浩写的字大小一样,犹如是官吏写的字。王僧虔的书法,萧子说是继承了钟繇的技法,与王献之没有什么差别,字的大小皆有各自的区分,不会一模一样。徐浩在做颜真卿的门客时受其书法气韵的影响,亦同是从张旭的血统而来,张旭传授颜真卿笔法时说:“写大字要有所缩减让它小起来,写小字要有所舒展让它大起来”这不是古人书写的方法。

石碑上拓出来的字不可以去学习,但凡自己的书法一经它人刻石,也就不是自己的书法了。因而,必定要观赏真迹手稿来练写书法才能得到真趣。譬如颜真卿,经常让年幼的男仆雕刻自己的书法作品,因而,仆人就会私下猜度主人的意思,来改动原作的捺、撇等笔画走势,导致非常大的失真。只有(吉安)吉州的庐山题名,当时题写后便离开了,以后的人将它镌刻了出来,所以才能保留下原有的真迹趣味。没有造作形成的平庸错误,才知道颜真卿的楷书岀自禇遂良。还有,他的真正书法原迹全都没有回锋隆起和顿笔斜起的笔法,《与郭知运争坐位帖》具有小篆、大篆的气韵,这一法帖是颜真卿出色的构思之作。柳公权与欧阳询是丑陋怪异的拙劣书法祖师爷,然而,柳公权的弟弟柳公绰却不同于兄长的平庸书法,书法刚劲有力的说法来自于柳公权,普通人只知道雄健的笔法才能让书法刚劲有力,却不知道无须采用雄健的笔法,自然也能写岀刚劲有力的书法。

普遍认为写大字要如同写小字,写小字要如同写大字。禇遂良的小字看上去如同大字一般,以后那些写经文的人就去效法于他,偶尔也有达到奇妙之境的人。大字写出小字的效果,从来没有看到过。

世间人们在书写大字时大多用尽力气来握笔,写出的字越发没有刚劲有力的精神,造作岀来的粗圆笔头恰似蒸岀来的大饼,让人觉得粗俗可笑。写大字一定要象写小楷那样,锋毫与形态完全具备,丝毫没有人为修饰的做作,才算得上美好。从古到今写大字榜书的人有很多,我算不上聪明,却也真实得到了题写匾额的技法,必定在某个时代里自然会有见识的人知道其中的妙趣。

以文学才情任朝廷官员的石延年,所书的佛陀名号,全都没有回环交错与波磔曲折的态势,写笔画少的字就使其舒展让它大起来,写笔画多的字就让其紧缩使它小起来,这是张颠传授给颜真卿荒唐而错误的言论。字的大小自有它们相互的彼此配合,譬如书写“太一之殿”,做成四个框格将其分别纳入,难道就要把“一”字肥肥地写满框内,以此来对应“殿”字吗?字的形状原本就存在着相互之间的彼此配合,不需要人为地加以舒展缩减。我曾经书写“天庆之观”四个大字,“天”“之”各是四个笔画,“庆”“观”却是多笔画,我就顺着它们彼此的自然配合来书写,匾额挂起来一看,风格气韵自然将它们巧妙地融为了一体,虽然写的是正楷,却也有飘逸生动的姿态。

书法演变到汉隶兴起的时候,古代较为复杂的篆书技法受到了很大毁坏。小篆和大篆各自随着字形的大小来书写,因而可以看出万物各自的形状,活灵活现的动感完全具备,每个字也自觉得意而满足,有了通俗易识的隶体书法,也就产生出人为舒展缩减的势态,金文、大篆和小篆的古代技法跟着就消亡了。

欧阳询、虞世南、禇遂良、柳公权、颜真卿全都属于一种笔法的书写,字体摆布上特费工夫,哪里能够留传于世。李北海摆脱了王献之的束缚,却显得体势乏力而纤小艳丽;徐浩晚年的笔法用力过度,越发没有了气势和骨力,全不如在工部侍郎的任上书写的《婺州碑》。《董孝子碑》和《不空和尚碑》全属于晚年时期的平庸书法,完全没有美丽可爱的姿态,我的看法自然会有懂得的人知道;沈传师改变了单一的写法,自己也就有了超越本时代的自然纯真趣味,徐浩是不如他的;御史萧诚书写的《太原》题名,唐代的书家没有谁能够超过他,为司马系书写的《南岳真君观碑》,非常有钟繇、王羲之的意味,我们后来人全都赶不上他。

智永临摹二王书法聚集而成的《千字文》,清秀细腻而圆润遒劲,具有八面出锋的效果,有真迹存于世间,几经磨难转到了进士唐林夫手中,其它人收藏的智永《千字文》不如他的。

写字要有骨架与法式,肉里面必定要包裹着肌肉,肌肉亦必须隐藏在肉里面,写出来的帖子也就清秀圆润生动,分布安排要稳妥而不平庸,奇特而不怪异,老辣而不干枯,圆润而不臃肿。改变姿态,重要的是如何巧妙的掌握形势而不是在辛苦上花费功夫,一味地刻苦容易心生怒气,有了怒气自然就会滋生出怪异;注重巧妙的掌握形势而不崇尚做作,刻意做作也就进入到画画之中,写字象画画一般就显得庸俗了。这些全都是写字时要注意的毛病。

“少年时的成功如同是天生的本性,积久养成的习惯如同是自然而然。”这是古代留下的话语。我曾经在梦中遇见一位身着古代服饰的人,向我传授以纸折成的书法,以后书法便略为有了一些进步,我用此方法书写的字给别人看,全都不知道有什么变化,只是蔡京看到后惊讶的问:“你的书法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有所不同了呢?”此公也是很有见识的人。章惇写的正楷自认为很有名气,只是称赞我的行草好,认为我的楷书好像是摆放在一起的算子。然而,楷书必须要写出形体结构和气势风格,这样才算得上是美好。

颜真卿的行书字可以做为学习的范本,正楷字就流入于一般作品行列了。

友仁及其他晚辈学习古代人的书法,不知道如何去挑选和掌握,因而还是学我的书法为多;小儿子友知写的草书,大体上还有一些趣味。

智永所用的砚台,已经磨到凹了下去,方才得到王羲之的笔意;如若把砚台用到穿通的状态,才能到达钟繇、索靖的水平吧,应当要一直以此来勉励自己。

一天不写字,就会觉得思绪不能流畅,想想古时候的人,不曾有过片刻的时间放弃书写啊。因而,想起了苏之纯家收藏的王羲之书法《桓公至洛帖》,字体赋有鲜明的意趣,且特有功力,实在是天下第一书法。

王安石在南京钟山南修筑有半山别墅,庄园及室内有许多他写的书法,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王安石书法学的是杨凝式的笔法,却很少有人知道,我把这一情况告诉给他,王安石非常欣赏我的鉴别能力。

南京幕府山的“幕府楼”是用大隶书写在石碑上的,是我朋友关蔚宗于二十一年前所书,想必三国吴、东晋、南北朝的宋、齐、梁、陈的宫殿上所写的榜书大概都是这样吧。

唐代薛稷书写的“慧普寺”,杜甫认为是“犹如兴起的龙高高的交互缠绕”,今天见到了它的拓本,也就同那沉重垂挂着的奈子,双手握成蒸饼的架势,由此证实,杜甫是不会写书法的。

学习写字一定要有特别的兴趣,其它喜好要全都舍弃,方才可以达到神妙的境地;另外还有一种其他爱好缠绕在心中,也就写不好书法了。

我做为研究书法学问的一名博士被召唤进宫与皇帝面谈。皇上问:“今天朝廷里以书法而闻名于世的总共有多少人?”我从几位有名的书家里以各自的特点应答道:“蔡京没有得到古人的笔法,蔡卞拥有了笔法却没有写出秀逸的韵味,蔡襄写的字象雕刻,沈辽的字如同是排列的队伍,黄庭坚写字好似在描绘,苏东坡写的字如同绘画。”皇上返过来问臣子的书法属于哪一种?我应答说:“臣子的书法是涂抹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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