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可(可子;可可子) 古人在写诗的实践中,构思由不自觉到自觉,最终形成了诗的构思理论。诗的构思理论通常是指构思技法,如“觅形象”、“意象迭加”和“意境创造”等等。“以小见大”的构思技法不仅适合于其他文体,也是诗歌创作构思的技法之一。形象地说,就是取大海的一滴水以显示大海的全貌,即从大处着眼,小处落笔。 以小见大也即小中寓大。但这样的小,不是随手折来的一枝一叶,而必须是德国十八世纪启蒙运动代表人物莱辛在他的名著《拉奥孔》中所阐述的那种“有包孕”的片刻。所谓“有包孕”的片刻,就是最有含义、最耐人寻味、最能引起人们想象的片刻。 一般来说,生活中的任何一个事件、场景、动作的任何片段,或多或少都蕴含有某种含义,诗歌的创作构思要运用以小见大的技法,就应该摘取生活蕴含量很大的片段。如我们耳熟能详的李白的《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是一首描写游子思故乡的诗。诗人虽然只是截取了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一个“有包孕”的小片段,但所描述的一刹那间的感触,却很能引起处于相似境况的人们的共鸣。联系到封建社会贫寒知识分子的坎坷经历和广大穷苦人民的悲惨遭遇,这生活小片段“包孕”的社会生活内涵就更加丰富了。 南宋诗人汪元量共写了十首《醉歌》诗,且看其中最有名的一首: 南苑西宫棘露芽,万年枝上乱啼鸦。 北人环立阑干曲,手指红梅作杏花。 这首七言绝句的一二两句描写了南宋宫苑因无人料理,已呈现出萧索败落的景象;三四两句描述蒙古入侵者进入荒凉破败的宫苑后环立于阑干曲处,指着梅花说是杏花。显然,这是以两个有特殊含义的小场景来暗示宋朝已亡这个大事件。 唐代中晚期诗人元稹著有《行宫》一诗,写得耐人寻味: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首句和次句道出行宫仍在,却已荒凉破败;宫花虽开,却难掩其寂寞。三句和末句述说先前花容月貌的宫女,禁闭于行宫几十年后,已是白发苍苍,闲来只能回忆一下一去不复返的天宝时期玄宗的旧事。此诗通过对行宫景物的描写以及人物活动的描述,表达了对世事沧桑、昔盛今衰的无限感慨。 中国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结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之后的若干年里,伤痕文学成为创作主流。在当时浩如烟海的这类文学作品中,有一首朴实如口语的现代诗是这么写的: 春天的布谷鸟, 飞在原野; 正是播种的时候, 我们没有学习。 每个路口, 都有岗哨, 我们扛着红缨枪, “查路条”。 有位买犁铧的大伯, (背有点驼了)不会背语录, 我们拦住他, 教他背很长一段……他哭了。 “正是播种的时候哩……”他说。 播什么种?多年之后, 忍不住的泪水啊, 是我第一次收获。 这是诗人周鹏宽的《播种的时候》一诗。从那个时期走来的人,无论当时是少年还是成年人,都对诗中描写的持红缨枪“查路条”的历史场面记忆犹新。大中小学生们正是该播撒学习种子的时候,却身不由己地卷入文化大革命的滚滚洪流,或“查路条”,或“大串联”或参与派性斗争的“文攻武卫”……难怪多年之后他们收获的不是知识,而是“忍不住的泪水”。一个极小的历史场面,反映的却是一个宏大时代的断面,足以让人去反思那场浩劫的“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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