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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河那鱼那人

 苏迷 2016-09-22
此刻,他望着水中像牡丹花一样的水草边的黑鱼群,一种异样特别的感念涌上心头。
那河那鱼那人
李强生
  洞庭西山老家植里古村口,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河水清清,芦苇摇曳,岸柳成行,由东向西直通太湖。他家就住在河边,是喝着小河的乳汁长大的。到了读初中的时候,毎到星期天,他就拿着鱼叉、竹篓、赶虾网等工具,在河里捕鱼捉蟹摸螺蛳。母亲因心脏病长年卧床,他去捕捞,巴望着捕条鱼,滋补一下母亲。
  这一天,往常一样,他手提肩扛着鱼叉,裤腿卷过膝盖,沿着河边搜索,眼睛仔细扫描着水面。时值金秋,微风拂面,柳枝轻摇,突然,在河浜转角处的大石头边上,他发现有一条一尺半长的黑魚,像一段乌木若隐若现,若动若静,缓缓移动。
  这是太湖地区常见的一种淡水鱼,你别小看它,这种魚生长快,个体大,性情凶猛,四海为家,是水中霸王。倘若遇到食物短缺时,还能在陆上滑行,迂徙到附近水域觅贪。它的肉质营养丰富,味道鲜美,在两千多年前就被《神农本草经》列为“鱼虫上品,有去痰生新、滋种调养”之功效,特别适宜病体康复。
  每年初秋,它们会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新家。雌雄鱼共同衔取水草或植物碎片,用身体分泌出来的粘液将草茎织成一尺多长的环形“摇篮”。一个星期后,雌鱼产下亮晶晶的卵,播下生命的种子。从此,这对“夫妻”寸步不离守候着,直到小鱼在“摇篮”里孵化。幼鱼出生后,母亲就带着孩子四处游动寻找食物。
  雪亮的鱼叉刚刚磨过,八根尖刺上都有倒钩,叉到的鱼十拿九稳。机会稍纵即逝。他再次老练地目测了一下与黑鱼的距离,深呼吸了几下,弯腰轻移到柳树下,慢慢举起尖利的鱼叉。
  但几乎与此同时,他的手却停止不同了:在这条大黑鱼的左右身后,只见几百上千条小黑鱼一下子蜂拥而来;忽上忽下,你推我搡,嬉戏打闹。母鱼像一个蹒跚的老人,温柔地摆动尾巴,与孩子们亲吻拥抱,看得出这是多么和睦、温馨、幸福的大家庭呀!
  河岸对面有个割草的小伙伴,焦急地打着往下掷的手势,催促他立马动手发叉。
  他迟疑了,想起自然课上老师讲过,黑鱼产卵后,因为消耗了太多的身体养份,一段时间会双目失明,无法觅食而挨饿。在这非常时期,刚孵化不久的千百条小黑鱼,竟然会主动游到母鱼嘴边,钻进母亲的口中供失明的母亲嚼食,反哺给她充饥恢复视力,直到康复为止。母鱼存活下来了,但幼鱼的数量,已不到原来总数的十分之一。绝大多数的它们来到世上只有短短几天,但这种无私奉献的亲情,却完成了生命互补互助的最神圣伟大的壮举!
  人与自然的共处中,潜意识深处的某些臆念,在一定条件作用下发生碰撞、激活产生人性中最本质的初心:善良、同情、包容、共存。此刻,他望着水中像牡丹花一样的水草边的黑鱼群,一种异样特别的感念涌上心头。他犹豫了,下意识地放下高举的鱼叉,决定放弃这次捕捞。只见他转过身子,抓住柳树伸过来的手枝,用力一跃上了河岸,扛着铮亮的鱼叉走开了。河边芦苇如长箫在风中吹出动人的乐曲,彩蝶在草尖上轻快地跳舞。
  如今小河依然清清,尖池坞的山泉给它注入了无穷活力;老柳树愈发苍劲,靠近水面的根系密密匝匝,犹如百岁寿星慈祥的长须。文中的他,就是五十多年前的我。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河水长流向太湖,流逝的是悠悠岁月,留下的是不老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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