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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 伴(图)

 圆角望 2016-09-22

苟建生

  薄雾如纱,衔接着黑与白。

  他拄着拐,颤巍巍地走到门口,新雨初歇的路还有些湿滑。良久,他才缓缓地问我,丫头,你想要出去走走吗?

  我望着他的脸,他的眼珠夹在层层密密的“细线”间,混浊无力。哪怕轻微地动一下,都要耗尽一生的力气。

  嗯。我使劲地点了点头,他的视力越来越不好了,看什么都很吃力。

  报刊亭。

  报刊亭。

  ……

  听他低低地念叨着,我还以为,他想要去报刊亭。可是,走过那么多的报刊亭,他也只是停下沉沉的步子,看几眼,便又走过。一个、两个、三个……走过,再走过,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报刊亭“情有独钟”。我不问,他不说。

  后来,他才有些感伤地告诉我,年轻的那会儿,他是这小城镇的卖报人,识得几个字。那时候呀,卖报的人少,可看报的人很多。现在呀,报刊亭一个个地多了起来,可看报的人,却一个个地不见了。

  那一刻,我突然就很心疼他,那些和他一起看报的人,都一个个地离他而去了,再也没了陪伴。而那些想要陪伴着他的人,如我,却终是给不了他想要的陪伴。再后来,我终于连陪在他的身边,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了,我能看到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只是,在无数个深夜惊醒的梦里,我把那些关于我、关于他的故事,还有那些我们共同遇见的美好,都一一地记录下来,寄给了早已没了卖报人的小城报社,看那一个个字烙在薄薄的纸上,突然觉得无比心安。

  我知道,他不知道。我还知道,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只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固执地陪伴着他。每一天,到最后一天。

  那一天,妈妈来电话说,他走了,走的时候,还正在看报,很安详。从他走的前几个月起,不知为什么,每一天,他都要我去买一份报纸给他。我知道他的眼睛不好,什么也看不清。只是,他要,我便给,我怎么会违拗他?我想读报给他听,他又不肯。有一次,看着他整张脸都要贴在报纸上看东西,又突然笑出来的时候,我的泪都快出来了,又无能为力。

  再后来,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看报上,有时不解地拧着额头,有时欣慰地咧开嘴笑,有时假装深沉地安静,只有在那时候,他的表情才真实而丰富。他还剪报,想一张张地把那些报纸的碎片收藏起来,只是,他看不清,手又笨拙,总是被剪刀戳,破了,干瘪的却流不出一滴血来,我想帮他,他还是倔强地不肯。妈妈还没说完,早已泣不成声。

  噙着泪,妈妈打开他收藏剪报的盒子,只一眼,我便看见了自己起给自己的名字(笔名),我愣住了,把剪报翻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张,上面都有。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回忆里把流年翻了个遍,我还是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那个我以为谁也不知道的我的名字。

  他走后,一年又一年。

  我,于一程又一程祭奠他的光阴里,才突然间明白:他只是想以他的方式告诉我们,那些我们给予他的陪伴,他早已收下,并熟稔于心。是的,妈妈守在他的身边,是陪伴;我把那些岁月写成故事转手给他,亦是陪伴。而他,把那些剪断的碎片拾起,于我,也是陪伴。我们,都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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