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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说宋国有一户人，握有防冻疮“不龟手”药的独门秘方，世代以漂洗丝絮为业。某游民以百金求之，宋人贪利，就转让了秘方。游民携方谒见吴王，献上秘方。吴军使用不龟（皲）手之药后，在冬季不怕冻手，遂奇袭越国得胜，吴王裂土封爵厚赏游民，游民所得百倍于当年购方之费。这则寓言足见古人的投机智慧，亦可看出吴越之争在庄子时期已成家常便饭，急于求胜的吴人对于胜利充满了无限渴望，非常舍得投入。 吴国，泰伯之后，姬姓，与周天子同宗，因其封地远离中原，且蛮夷环伺，一直不为中原诸侯瞩目，甚至比楚国还不受待见。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吴国，愣是在中原诸侯异样的目光中悄然崛起，攻楚、伐齐、降越、盟晋，让当时那些煊赫不可一世的老少霸主们大跌眼镜。 吴国的始祖泰伯、仲雍兄弟逃到吴地后，入乡随俗，断发纹身，和当地人打成一片。当地人听说他们的光辉事迹后，也乐意攀附，于是，泰伯就在梅里（今江苏无锡）建立勾吴国。他死后无子，吴主之位由仲雍继承。当然，泰伯兄弟如果只是靠纹个身，剃个发就想笼住当地蛮族是远远不够的，他们还努力将周人的先进耕作技术传给吴人，并带领大家修渠开路，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这才使勾吴稍具国家雏形，得以雄立东南。周武王翦商后，对泰伯兄弟让国的贡献非常感激，就顺势封仲雍长子为吴侯，并封其次子为虞侯。不幸的是这个虞侯短命，春秋初年就被晋国灭掉了。 吴人在蛮荒的苏南苦心经营，到了寿梦时期，国力日渐强势。一向少有中原人光顾的吴国迎来了一位名噪一时的人物巫臣。（巫臣本是芈姓屈氏，是楚国贵族，因迷恋春秋欲女夏姬叛楚降晋，其族人被楚令尹斩杀殆尽，巫臣发誓要让楚国从此疲于奔命，就带着儿子一起南下吴国，帮助吴国训练军队，使吴军战力飙升。）吴人至此不甘心只做东南小国，开始露出锋利的牙齿，西进攻楚，用楚人巫臣所传授的战法抄掠楚国，使楚国陷入了长期的战乱之中。吴国的名声也在一次次伐楚的过程中打响了，寿梦见楚国那么不禁打都敢僭号称王，自己索性也开始称王，即王寿梦，后被追谥为吴兴王。 寿梦挺有福的，不仅成为吴国国力渐盛时的第一个王，而且生了四个好儿子，诸樊、余（夷）祭、余（夷）昧、季札，其中他最看好的是小儿子季札。于是，他也碰上自己先祖古公亶父、泰伯们遇上的难题。只不过寿梦欲立季札，季札却坚辞不受。于是寿梦将王位传给诸樊，并约定兄终弟及，必使季札取得王位。季札不愿违背周礼，却让自己的国家违背了父死子继的周礼。 然后，一个狗血的故事上演了——季扎篇 季札的哥哥们牢记父亲的遗命，为了早日让小弟上位，只有无限缩短自己的在位时间。于是，他们亲自披挂上阵东征西讨，一心想在征战中光荣死去。不成想如此一来，吴军士气猛增，皆奋不顾死，令敌军当者披靡。 可惜，即使哥哥们都如愿地早死了，季札又怎能在此种情况下上位呢？那不是让自己一心呵护的贤名变成了遮羞布吗？这在现代人眼里没什么，可淳朴的古人一定会嗤之以鼻的，即便季札上台后业绩不错，也不能抹杀他对兄长们的间接伤害，甚至会有人臆测是否里面有黑幕。而他的兄长们却会因此在历史上留下不亚于泰伯似的美名。 季札想明白了这些事后，干脆周游列国去了，凭着他的艺术修养让列国见识了吴人风采，顺带传播了吴文化，如此一来，季札很快誉满天下了。因其被吴王封在延陵（今江苏江阴），所以后人以延陵季子尊称他。季札潇洒地弘扬吴文化去了，留下个蒸蒸日上的吴国总不能一日无主吧。于是，兄终弟及一下子变成了父死子继。不合周礼的吴国一下变得合乎周礼了。 三王余昧之子僚近水楼台先得月，在父亲灵前抢班夺权成为新科吴王。 哪知，这一下捅马蜂窝了，那些先王的公子们可没有季札兄弟那般谦让的美德，心说，凭什么是僚上位，俺们也同是先王苗裔，也有继承权的，不就是你守在余昧身边占了个先吗？ 老实说，王僚不是孬种。这从他被追谥为吴武王就可以看出来。吴国的谥法兴起没多久，还是比较朴实本真的。王僚治国有方，还敢于横击强楚且战无不胜，特别是他拥有一个“折熊扼虎、斗豹搏貆”的儿子庆忌，更是所向无敌。在这种情况下，众公子也渐渐偃旗息鼓，不再有非分之想了。 不过，随着一个楚国人的衔恨而来，让本已风平浪静的吴国政坛顿时再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要说吴楚之间的事真是吊诡，本来楚强吴弱，弱吴面对强楚，躲还来不及了，可偏偏总有楚国的大才外流吴国，这些人背负着深仇大恨来到吴国，将吴军当作替自己报仇的杀人机器，玩命操练，终于改变了吴楚间的原有态势。这不得不说是楚国执政者们的愚蠢，识人不明，用人不当，害人不浅，伤人不绝；更是楚国的悲剧，由于长期与吴越诸国角力，使楚国顿兵南境，不能北向争锋，从而逐渐失去了往日锐气。 这个全身心写就《吴越春秋》的人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伍吴（音元）伍子胥。伍氏本出自芈姓，也是响当当的楚国贵族，其先人伍举曾佐楚庄王成就霸业。伍子胥之父伍奢是楚平王太子建的太傅，在楚国也算位高权重，如果成功等到太子建上位，那更是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事与愿为，太子建因立妃之事失宠逃亡，后被郑国人所杀。伍奢与其长子伍尚也被平王和权臣费无极杀死。伍子胥不愿随父同死，就带着太子建的儿子王孙胜（也称白公胜，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他将在多年后重回楚国发动政变，政变失败后他的后人逃亡秦国，那位号称“人屠”的战神白起就是他最最有名的后人，而白起的扬名之战恰恰是伐楚破郢，就是让屈子闻之投江的那场战役，又是一出“楚人亡楚”的惨剧）逃亡吴国，伺机报仇。 此时的吴国，在吴王僚的治理下，稳定而强盛。伍子胥如果带着王孙胜直接投到僚的门下，若遇上僚高兴的话，没准认为奇货可居，不妨留着找机会让王孙胜去恶心一下楚王，也可找个乐子。至于兴兵报仇，恐怕遥遥无期。若遇上僚不高兴的话，直接抓了遣返楚国，好歹也能当回赏金猎人。因此，伍子胥绝不会自投罗网去找吴王僚。 伍子胥搞的是灭国屠城的风险投资，必须找一个能真正识货和肯下本钱的老板。于是，他施施然地在吴市上吹箫，一面深入社会底层，了解大家对吴国诸公子的看法；一面在诸公子的外出车队周遭游荡，借以推销自己。终于，他的箫声引起了公子姬光的注意。此时的两人虽然身份悬殊，一个是王孙公子，一个逃犯乞丐，但都是怀瑾握瑜不满现状的人，所以很快透过苍凉呜咽的箫声引发共鸣，结为知己。就在吴王僚五年，这对际会风云的君臣走到了一起。经过一番试探，伍子胥看出了光是个大有作为的人，已对吴王僚非常不满，总希望能够取而代之。而且光是诸樊的长子，比余昧的儿子更有资格当吴王。当然，最关键的是光许诺伍子胥一旦自己上位，必将报楚。于是，伍子胥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演艺生涯，转岗成了一位造反斗士。 吴王僚知道自己得位不正，所以防范得非常严，对于诸公子中颇富贤名的姬光早就心存疑惧，多次假公济私地想除掉他，可惜都没有得逞，现在光有了伍子胥的臂助，想除掉就更难了。不过，光总是被动地和僚躲猫猫，早晚有一天会躲不过去的。光决定在伍子胥的谋划下，一面拉拢同党，一面寻找刺客伺机诛僚。 功夫不负有心人。常年吹箫游走社会底层的伍子胥为公子光引荐了一个勇士专诸。屠夫出身的专诸是个很矛盾的人，与人争斗交手时，其怒有万人之气，甚不可当。可一听见妻子喊他，立刻就蔫头耷脑地回家了，仿佛一个受气的小男人。别人看不懂他，伍子胥却认定专诸能屈服在一个女人手下，必能伸展在万夫之上。同时，作为“惧内”一词的始作俑者专诸，还很孝顺。于是，光就厚待专诸的老母妻子，在这种情感炸弹的猛轰之下，专诸答应了光的请求。要说，最早的刺客与后世的刺客真的不同，他们不是冷血的屠夫，相反他们大多重情尚义，为了回报主人的厚爱，轻生忘死，蹈难不顾。后世的刺客，只要给钱，一切皆可杀。这也许就是后世刺客职业化结出的恶果吧。 专诸加盟刺僚团队，将为光真正打开人生的光明之门。专诸这个人一旦许诺就非常投入。他听说僚最爱吃鱼，就想到了一个接近僚的妙计，成为烹鱼高手。留住帝王的胃，同样能留住帝王的心。于是，他进入太湖流域，遍求烹鱼绝计。 专诸刺王僚：鱼肠剑，也称鱼藏剑，据传是铸剑大师欧冶子为越王所制，他使用了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制成了五口剑，分别是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 就在专诸烹鱼手艺大涨的同时，光和伍子胥也没闲着，他们时刻窥伺着僚的动静，而且不惜重金求得一把据说是铸剑大师欧冶子铸造的匕首鱼藏剑，也称鱼肠剑，此剑形如匕首，锋利无比，足以瞬间刺透僚身上穿的铠甲。当然，为了保险起见，匕首上沫药是必不可少的。 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虽然这个机会对伍子胥来说有些遗憾，因为他最大的仇人楚平王死了，不能手刃仇人让他很难过，但也让他渴望已久的复仇之念变得越来越理性。他绞尽脑汁谋划出了除僚大计。 首先，他唆使僚派自己的两个亲弟弟烛庸、掩余乘楚国政权更迭之际率军攻楚，劳师在外。然后，又想法调开了庆忌这个心腹大患。君临吴国十载有余的僚在不觉间竟成了孤家寡人。然后，再让先前假装坠车伤足的姬光邀请僚过府饮宴，为了吊足僚的胃口，特意让光吹嘘自己有做鱼的大厨，手艺无双，想让王僚尝尝鲜。一番话说得僚食指大动。他觉得是该借此和王族成员多联络下感情了，毕竟不能总是把同宗兄弟当贼似地防着吧，适当放松一下，也好体现自己的宽容，再说，姬光这些年老实得很，想来是看自己势大，不敢再造次了。于是，僚答应了。 当然，必要的防范还是不可或缺的。僚的卫队在王宫至光府的路上出警入跸，毫不含糊。可是这吓人阵势全然没用，因为真正的敌人根本不在路上，而是在身边。 光恭恭敬敬地将内着软甲外罩王袍的吴王迎入府中，大排筵宴，好不热闹。然后，就到了压轴的角儿上台了。光借口脚伤未愈要下去换药，暂时离开了宴会厅，只是让府里的家臣和歌女陪着王僚畅饮。 这时，专诸登场了。只见他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端着鱼盘走向大厅，老老实实地让门口的亲卫搜过身后，进入大厅，步履从容地向王僚的主位走来。 王僚立马就被鱼的鲜香吸引住了。作为一位吃鱼的资深老饕，他很快判断出这个鱼不简单，做工好，味料足，品相正，似乎只在自己梦中出现过，顿时让吴宫中的鱼师傅们黯然失色了。他立刻决定等自己品过鱼后，一定想法把这个大厨要过来带回宫，至于其他的师傅，他们可以下岗了。 就在王僚忍不住瞎琢磨的时候。专诸已合乎礼数地跪在僚的身前，举起盘子，口中称道：“小人专诸，请大王品鱼！”自然有仆人过来准备接鱼，就在仆人躬身将手伸向鱼盘的当口，专诸长身而起，一手将鱼盘掷向王僚，一手掣出藏在鱼腹中的鱼肠剑，猛地扑向了僚。 太快了，王僚也是久经战阵的人，见到鱼盘飞来，本能地躲开。就在这个瞬间，专诸已跃到了眼前，鱼肠剑就像冲刺的运动员一样，急速地撞入了王僚的前胸。受痛的王僚忙向旁掠闪，哪知剑刃锋利，竟连皮带骨地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外面甲叶子如棉絮般散落。 王僚忍痛拔剑刺向专诸。专诸却不躲闪，径直把鱼肠剑再次插入了王僚的体内，自己也被王僚的利剑砍伤。刚才那个准备接盘的仆人见专诸受伤，忙扑上前抱住。此时，大厅里乱作一团。光的那些所谓家臣不知所措，歌女们更是花容失色，王僚的护卫都急忙向厅中涌来救驾。 可是，就在此时，王僚却大喊一声：“姬光贼子，你干得好事！”然后，就没声了！此时的他脏器受损，毒性发作，眼看就不行了。只能睁着渐渐失神的眼睛，无奈地看着甲士们将光的家臣和专诸砍倒在地，剁成血人。不久，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就在王僚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同时，伍子胥率领早就准备好的死士从密道中杀出。他们大呼“伪王已死，降者无罪”的口号扑向了王僚的卫队。结果可想而知。 另一边，刚还直叫脚疼的光紧急召见了都城里的王族成员和朝廷重臣，宣布王僚篡逆的罪状和伏诛的事实，警告大家以国家为重，不要辜负先王重托。这些家伙都是人精，眼见得如此情势，加之光确实有称王的资本，一个个都很识相地请姬光登基。姬光假意推脱要让位给季札，哪知季札根本不屑一顾。架不住众人执意劝进的姬光遂拥兵杀入了宫中，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吴王。吴国也正式埋葬了兄弟相亲揖让的优良传统，从此杀伐决断，问鼎天下。 公元前514年，光即位后，觉得名字不够响亮，遂改名为阖闾，亦作阖庐。当然，他不知姬（激）光在后世是多么高端大气，只觉得在当下能够满街道出名就够了。幸运的是，他的名字可不是只有满街道闻名，而是成为春秋末期一座难以跨越的丰碑。也有人说，阖闾的名字只是与中原雅音有别的吴语的音译，我不懂如此高深的声韵之学，不敢妄言。 阖闾此时的形势还不是一片大好。王都里的事好办，有伍子胥率甲士镇着没人敢闹事。王都之外，僚的两个弟弟比较废柴，可庆忌着实不好对付。加之吴国内战，损失的是本就不太富裕的国防力量。阖闾有点儿舍不得，就向伍子胥问计。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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