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记者 丁林 1990年，科学杂志编辑Marc Abrahams报道了许多“重量级”研究，也经手了许多滑稽的研究——令人捧腹却没有媒体问津。于是他从次年9月举办了“第一届”搞笑诺贝尔奖，旨在让这些“猛地一看令人发笑，仔细一看发人深省”的研究得见天日。 今年，第26个“第一届”搞笑诺贝尔奖也不例外地安排在了“正版诺贝尔奖”颁布的前一周，并于当地时间周四傍晚在哈佛大学桑德斯剧场成功举行。这场穿插着歌舞剧、小游戏的颁奖仪式，注定不是一个权(zheng)威(jing)的科学聚会，更像一台综艺节目。 ▲开场时刻，波士顿大学心理学荣誉教授Jean Gleason煞有介事地查阅了半晌演讲稿，然后郑重念出了只有两个词的开场演讲：“欢迎……欢迎!” 搞笑诺奖创始人Abrahams宣布，今年颁奖典礼主题是“时间”，这是为了致敬2016年的最后一天全球增加一个闰秒(Leap Second)的事件。为什么要加入闰秒?因为潮汐等力量会导致地球自转轻微减弱，导致实际时间每隔若干年比铯原子钟计时慢一秒，如果不加纠正的话，这一差异将导致严重的经济学灾难。随后Abrahams展示了暗含闰秒概念的本年度奇葩奖杯： ▲这部远看像菜市场台秤的时钟，时针与分针被改造成沙漏，同时钟面的最后两个字母之间增加了一个刻度——小小改动就为获奖者省去了调整闰秒的麻烦，不过有个缺点：每分钟会走慢一秒。 获奖者将得到的奖金也将和往届一样：10万亿元现金! 这么多钱会不会带不走啊？智慧又贴心的评委会自然想到了这点，所以这轻薄如纸的10万亿长这样(好多零)： ▲美中不足的是，这10万亿津巴布韦元的购买力只相当于40美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诺奖!) 除了奖杯和奖金，优胜者还将获得一张由在场真正诺贝尔奖获得者亲笔签名的A4纸一张和长达数千毫秒的亲切握手。 ▲今年在现场前排就坐的真·诺贝尔奖获得者包括Dudley Herschbach (1986，化学奖)、Eric Maskin (2007，经济学奖)、Richard Roberts (1993，生理学与医药奖) 和Roy Glauber（2005，物理学奖）。Glauber还曾在近20届搞笑诺贝尔中承担“清扫纸飞机”的任务。 ▲这些纸飞机来自于颁奖典礼的开场和中场保留环节：“让Paper飞！” 言归正传，看看今年科学家们把好(mo)奇(zhao)伸向了世界的哪些角落吧!
已故的埃及泌尿学家Ahmed Shafik大概觉得朝夕相处的实验鼠衣不蔽体很是可怜，于是萌生了给它们定做裤子的想法。设计图的画风大概是这样： 这些XXXXXS尺寸的迷你定制款不仅采用了前卫的裤腿向上设计，还专门预留了活动尾巴的空位，既实用又时尚，彰显理科人才不俗的美学品味。裤子的材质也是紧跟潮流，聚酯纤维、纯棉、纯羊毛和聚酯/棉各半的都有。 Shafik发现，雄性大鼠在(被迫)穿上聚酯纤维材质裤子1年之后，性福指数“显著下降”，并推测这种情况可能与该材料产生的静电有关——每平方厘米约443伏特!随后在人类男性身上进行的实验也反馈了类似结果。
来自新西兰与英国的Mark Avis, Sarah Forbes 和 Shelagh Ferguson（未出席）分享了经济学奖。 他们请来一群学生，从销售与市场的视角出发、评估各种石头所散发出的独特个性，最终以这种荒诞的方式揭示了经济学中“品牌个性”的一个模型存在的缺陷。 如果你觉得上图中的H君是位多愁善感的沧桑旅行家，G君是个风流时髦、带点圆滑的纽约商贾，I君是个独立坚强的农场工人的话，恭喜你击败了90%的新西兰学生，你是个……很会给石头看相的人。
▲“科学时刻”第一集：小伙儿人肉演示一个共振频率为Ω的弹簧系统，在受到频率为ω的振荡（手臂挥动）驱动下，振幅为I
物理学奖颁给了来自匈牙利、西班牙、瑞典和瑞士的两支团队，因为他们分别解决了“白马为什么不招马蝇?”和“为什么蜻蜓被黑色墓碑吸引?”这两个重大“物理学”问题。
许多昆虫以偏振光源作为参照进行导航，这就是为什么多种蜻蜓会飞向发出偏振光的黑色、闪亮墓碑(看起来像它们产卵的水面)，同时也是白马不招马蝇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马蝇读过“白马非马”)。 获奖者还亲自展示了一身“理论上很不招苍蝇”的淘宝爆款黑色波点连衣裙：
化学奖出乎意料地发给了德国大众AG汽车公司，以表彰其在测试新车期间“全自动、电子机械式地减少污染了排放量”，为汽车减排问题做出了突出贡献。
▲2015年，大众陷入虚报污染排放量的“排放门”，已面临巨额罚款(165亿美元)。搞笑诺奖委员会希望他们的10万亿奖金能为如此有减排意识的优秀公司暂缓燃眉之急，遗憾的是该企业“无法或不愿获奖”。 化学奖颁发之后进行的“24/7演讲”也是每年搞笑诺贝尔奖的经典环节，发表演讲的学者必须首先在24秒内用规范的科学语言准确地说出本领域的研究内容，随后用7个单词简单概括同样的内容。
主题一：节律基因 演讲人：1993年诺贝尔生理与医学奖获得者Rich Roberts（因超时被吹哨警告。时间面前人人平等，得过诺奖也不能例外） 24秒概述：哺乳动物中有一个生物节律基因家族……（此处省略1000字） 7字总结：Clock Genes are responsible for jet lags.（时差……基因负全责！）
主题二：鸭类生殖器形态学 演讲人：Patricia Brennan（超时被吹哨） 24秒概述：在鸭类物种中，雄性普遍缺乏异性缘……（此处省略1000字） 7字总结：Devient Duck D**ks foiled by fabulous vag**as.（鸭妹妹管鸭弟弟）
医学奖由德国科学家摘得，他们发现如果你左侧身体的某个部分发痒时，对着镜子(或即时视频)挠右边对称的位置也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瘙痒感，反方向亦然。
▲Andreas Sprenger作为团队代表来到桑德斯剧场领奖 这个看似愚蠢的研究有其广泛的应用价值：在损伤愈合期间，如果身上奇痒难耐又不能接触伤口的话，就对着镜子挠另一边吧……
▲两位诺奖获得者现场示范。 医学奖之后是另外两个24/7演讲：
主题三：时间 演讲人：1986年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Dudley Herschbach（语速较慢，还吃了严厉的裁判一张黄牌） 24秒概述：时间是“此时”与“彼时”的区间……（此处省略1000字） 7字总结：Time and Tide won’t wait for us.（唯时与潮不待人）
主题四：流体力学 演讲者：FYFD 网站创始人Nicole Sharp 24秒概述：……（这位女学霸语速感人，因此也是唯一没有演讲超时的） 7字：If it can flow, we study it!（能漂的咱都研究）
一个由美国、加拿大、德国、比利时与荷兰科学家组成的团队赢得了心理学奖。他们召集了1005名说谎者(6~77岁)，并询问他们人生不同阶段的撒谎频率和撒谎能力。
他们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的撒谎频率会不断增加，并在青春期达到顶峰;成年人的撒谎频率大约是2.5次/天，并随着年龄降低(一些大师级谎话精例外)。该结果向其他研究谎言与欺骗的学者敲响了警钟：别再图方便找大学生志愿者了，把实验室搬进中学吧!
▲获奖者补充道：上述结论也未必准确——谁知道我们的实验结果里，哪些是瞎说的呢?
今年的和平奖授予了一群加拿大与美国哲学家，因为他们发表了一篇名为《论如何正确地识别装逼犯》(意译)的学术文章可谓造福大众，十分实用：
研究者想知道“人们是否有能力识别废话”“谁最容易轻信废话”以及“为什么会这样”，于是召集了滑铁卢大学的280位学生，并向他们展示各种实际或杜撰的空话和大话(例如“知觉的现实超越了微妙的真理”或“大自然是个能够自我调节感知的生态系统”之类)。他们发现最容易轻信大话的学生，是那些少思考、低认知能力的人，这些人还更可能持有宗教或超自然信仰、相信阴谋论或江湖偏方。
▲这些哲学家谦虚地写道：“我们的研究不说大话，我们通过意义说服人们。” 能给出这样奖项的搞笑诺奖评选委员会，自然也不是那种光说不练的主，他们安排了现场游戏：井字棋+猜拳擂台赛。好容易请来的诺奖获得者自然不能浪费，于是参赛选手被分为全体诺奖获得者、NASA科学家伉俪、外科医生与护士、旱冰队员四个阵营。
▲诺贝尔队最终靠石头剪刀布险胜旱冰队的瞬间。
分享生物学奖的是两位野性难驯的英国人Charles Foster与Thomas Thwaites:
牛津大学的Charles Foster是畅销书《生为野兽》的作者，他亲身体验过獾、水獭、狐狸、鹿和雨燕的“非人生活”，以这些动物的视角观察世界。作为獾的时候Foster不仅四脚着地、仅凭嗅觉作为导航，还到处挖洞找虫子吃;作为乡村狐狸的时候他则到处翻垃圾堆，睡在别人的花园里，没过多久他就受到了和真狐狸一样的待遇——被相关人士“捕获”。
同样觉得做人太累的山羊侠(GoatMan)设计师Thomas Thwaites则给自己套上了委托科学家特别打造的可以延长手脚、模拟山羊关节的假肢，并前往瑞士阿尔卑斯山上度过了三天远离红尘、“大隐隐于羊”的假期，每天无忧无虑，靠着吃草、学山羊语和在岩石上蹦来蹦去打发时间——据说最后他还结交了一位羊类“毛颜知己”。
文学奖授予了瑞典昆虫学家Fredrik Sj?berg。他在家乡的一个小岛上花了7年搜集各种食蚜蝇，并据此经历写出了“捕蝇之路”自传三部曲。这些关于昆虫学里一个小小分支、大自然中一些最微末存在的文字，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在瑞典本土大卖。第一部《捕蝇陷阱》在出版十年后的2015年，终于有了英译本，把这位科学家对搜集和对自然的痴迷安利给全世界。
Sj?berg领奖时打趣道：“我曾以为女士们对‘苍蝇搜集控’题材会深恶痛绝，所以在自传出版前已经做好了注孤生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我错了。”
▲“科学时刻”第二集：利用声波进行干涉实验
来自大阪大学和立命馆大学的两位日本科学家获得了压轴的知觉奖(这也是日本学者连续第十年获得该奖)，他们的课题是“从自己的两腿之间看这个世界，风景有没有不一样?”
他们通过比较“通过虚拟头盔观察颠倒的环境”和“通过弯腰观察颠倒的环境”，发现后者更可能导致低估距离、同时更难判断物体的真实尺寸。他们的研究成果为“方向知觉模型”理论提供了支撑，也揭示了美式橄榄球员在发球时视觉上可能存在的偏差。
▲已经玩High的获奖者和颁奖者，此时自然也不介意亲自演示规范的动作。 “换个角度看问题”其实很容易，其实这也正是搞笑诺贝尔的独特之处：平凡生活的土壤中也会萌生有趣、有用的科学问题;荒诞不经的问题也会有人欣赏、有人喝彩。 好奇和惊讶，正是科学出发的地方。无论是正宗诺贝尔奖还是搞笑诺贝奖所鼓励的研究，这个起点是一致的。而二者之间最直观的不同之处，似乎可以体现在以下七个字之中：“哈哈哈哈哈哈哈。” 贯穿颁奖典礼的三幕歌剧《最后一秒》随后也告结束，之前主持人每次提及“时间”(Time)这个词时都抢答般乐此不彼地附和的观众们，也终于遇到了一点技术难题——最后一幕有大段歌词显然是这样的：
虽然本届颁奖典礼的主题是“时间”，但它所表彰的研究却很大程度地偏向少数其他主题：石头有个性、老鼠穿裤子和与兽共舞都以身份错位为切入点，这类研究的稀少或许正说明了当代科学家眼光的不够开放;昆虫辨光、裤裆看世界、镜子里挠痒痒则揭示了人类或其他生物感知功能的瑕疵;大话精、小骗子和舞弊公司的案例更是科学手段能够揭露社会问题、帮助群体进步的明证。读者从这些研究本身中能挖掘出多大意义可能见仁见智，但正如Abrahams反复提起的“笑后思考”原则所暗示的那样：研究本身的意义并不那么重要，以不惜夸张的方式引人思考才是他们的初衷。 为什么观众在笑过之后还会思考?为什么听完有些更精雕细琢的段子之后我们却没有类似的思考?大概因为这些研究解决了一些问题，引出了一些别的问题——例如看完本届搞笑诺贝尔奖，一些已经身经百战、笑点奇高的吃瓜群众就在嘀咕：每年才能凑出10个奖也太少了，科学家果然很没幽默感吧? 实际上，每年搞笑诺奖的评选者都会收到约9000份新的提名(即平均每天24.66个高科技段子，但可能有重复提名)。他们并未将这些提名公布于众，而是在征得提名者的同意之后最终发布包含10项研究的获奖名单。评选者表示，大多数最终被提名的科学家都愿意出席颁奖仪式，因为“搞笑”在这种语境之下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侮辱，而是一种荣耀。
▲典礼的最后，Jean Gleason教授再度出山，照例发表了寥寥数语却感人肺腑的闭幕词：“再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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