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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辑思维登陆腾讯视频，敬请关注 1850年底，中国广西流行的拜上帝教举兵起事。打着宗教旗号的造反，这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少见，清朝白莲教起义规模就很大。谁也没想到，这次打着外国宗教旗号的造反，竟然演变成19世纪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战争——太平天国战争。 起先清朝对太平天国并不重视，情报工作也非常落后，他们甚至搞不清楚太平天国的首脑人物是谁。洪秀全，杨秀清，还是萧朝贵？仗打了一两年才逐渐闹明白，并把这次造反称为「洪杨匪患」。杨秀清在历史舞台的出场，是和洪秀全并列的。 杨秀清接触拜上帝教要比洪秀全迟许多。 洪秀全是拜上帝教的创始人，精神领袖。洪秀全和他的最早信徒冯云山最早曾到广西传教。早期传教艰辛，几无成果，洪秀全心灰意冷，就跑回了广东老家。冯云山则深入紫荆山区继续传教，想不到在烧炭工人那里打开局面。杨秀清是这时候开始接触拜上帝教。杨秀清是客家人，大字不识一个，对装神弄鬼的神学理论不甚了了。不过，杨秀清凭借他的聪明机警，在拜上帝教内部攫取了关键地位。 1847年，拜上帝教遭遇了大麻烦。桂平县本地大户对这个新兴教派非常不满，他们举报拜上帝教「私聚教众」「不从朝廷法令」，前往应诉的冯云山被拘进监狱。冯云山是拜上帝教的主持人物，他一被抓，洪秀全手足无措，慌乱中跑回广州筹划营救。据说他想找两广总督耆英说理，请求总督下令放人。 当时鸦片战争已经打完，外国人可以在通商口岸传教。洪秀全想当然以为，拜上帝教也算是洋教，也应该可以合法传教。这就足见洪秀全这人呆气十足。洋教是洋教，你们这些乡下野洋教算什么东西？洪秀全说是去救人，还不如说开溜逃跑合适。当家人被抓，教主也跑了，广西这伙人顿时陷入群龙无首境地。 怎么办呢？关键时刻，杨秀清挺身而出，救了拜上帝教。 有一次拜上帝教教众开会讨论，杨秀清突然浑身打摆子，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随后他一跃而起，翻着白眼，神情庄重，对众人宣布说：「天父派了天王降临人间，世人还不知敬拜天父。所以天父下凡到杨秀清身上，你们一定要听天父之言。」 广西那种地方，神汉神婆遍地，客家人对「降童」（神鬼附体）迷信大多深信不疑。杨秀清的天才就在于，他把民间巫术和「天父下凡」联系在一起，经过一番精心表演，让人们信以为真。杨秀清派人到广州把洪先生找回来，还在烧炭工人之间凑钱，贿赂官府，把冯云山营救出来。 从这几个手段可以看出，杨秀清虽是文盲，眼界和心智却很高明。他是紫荆山区的本地人，在当地极有人缘；他是拜上帝教早期信徒，在烧炭工人之中颇有威信。他发明「代天父传言」把戏，获得一大批人信任。等到冯云山出狱，他惊讶地发现：杨秀清已经取代了自己，成为拜上帝教系统的二号人物。 杨秀清用天父下凡的把戏攫取权力，自然有其他人效仿，头一个是萧朝贵（也就是西王萧朝贵）。有一天，萧朝贵也一头栽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颤抖，仿佛中邪一般，对洪秀全怒喝：「洪秀全胞弟，尔认得朕么！」。原来萧朝贵把自己当成耶稣演，直接对洪秀全发号施令。那个时候，洪秀全的内心大概是崩溃的。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乖乖跪拜在地，称萧朝贵：「天兄。」 好在拜上帝教的世界里，再没有其他神能上身。这种跳大绳的把戏也就变成杨秀清、萧朝贵两人垄断的特权。这两个紫荆山的烧炭佬，原来关系就好，现在分别扮演洪秀全的老爹和兄长，互相背书，洪秀全纵有千般不满，也是无可奈何。 两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冒出来，时不时骑在教主头上指手划教，烦是挺烦。仔细再一想，他们这么做对洪秀全来说，非但没有坏处，好处倒是不少。洪秀全是广州人，跑到几百里外的广西传教，身边只有冯云山一个亲信，人单势薄，急需政治盟友。杨萧认领「天父」和「天兄」角色，也就认证了洪秀全「上帝次子」角色，巩固了他的权威。 洪秀全这样屡试不第，志大才疏的狂想家，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得有好帮手才行。杨秀清恰恰是才干卓绝的人物。拜上帝教在危机关头，他发明「天父下凡」把戏，这就可见一班。关于杨秀清的才智，可以通过几件事情看出来。 杨秀清本人是个孤儿，他看萧朝贵、韦昌辉和石达开都是大家族出身，身边有数十甚至几百子弟亲兵，深感势单力薄，于是主动延揽人才，招入麾下。拜上帝会早期的杨姓同伙，他都全被认为义兄义弟，并将他们改名和自己同辈。比如杨辅清、杨润清、杨恒清、杨宜清、杨友清等。杨秀清对这些加以重用，并且笼络了很多耳目，用以刺探情报。 早期清朝派了很多密探潜入天国，用以侦察、内应、挑唆，甚至临阵劝逃。密探地位不断上升，甚至渗透到中高层。杨秀清不动声色，暗中调动眼线侦查，掌握了大量机密。天国众将齐聚之时，突然他就倒地，口吐白沫，「天父下凡」，再一一指认，谁谁谁是内奸，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不只是普通将士，天国高层也深感震骇。他们对杨秀清由衷地敬佩、恐惧和感激，高喊：「天父皇上帝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石达开对这一套向来并不感冒，一旦杨秀清神灵附体，他也难免惶惶惊恐，后背流汗。其他人可想而知。 杨秀清虽是文盲，思维方式却高过洪秀全。太平军从永安突围后，沿途陆续发布几篇讨伐清朝的檄文。这些文章中，很少提及莫名其妙的宗教观念（拜上帝会只在两广有影响力），而是重申民族大义，揭露清朝「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痛点，号召全国人民搞民族起义，推翻清朝统治。檄文不是杨秀清手写，却是他和萧朝贵署名，应该代表他的思想。这比洪秀全只知道宗教宣传，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 洪秀全和冯云山的战略眼光，其实非常狭窄，他们最初的想法是：进攻广西桂林，取昭平、梧州，从海上「投英吉利国」。杨秀清则提出，「舍粤不顾」，进攻天地会势力强大的湖南、江西地区，深入清朝腹地，图谋坐大。孰高孰低，一望而知。 太平军攻下武昌之后，面临两种选择：挥师北上，「以河南为家」，直取中原；利用长江之便，一月疾行两千里，夺取南京，坐拥天下最富庶的江南地区。前者是洪秀全的主张，后者则是杨秀清的战略决策。这件大事也充分展示了洪杨战略眼光，值得一说。 今天很多研究者说到太平天国失败，会说太平军进入南京后，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丧失进取之心。这是毫无依据的鹦鹉学舌。太平军自进入南京，直到它灭亡，一直抱有推翻清朝、统一中国的野心，北伐和西征就是明证。无论当时还是现在看，顺流而下，夺取南京，这个战略要高于北上河南。 原因很简单：太平军号称百万，士卒不过十万，精锐更少。全军北上，携老带幼，辎重拖累，根本就走不快。从1851年一直到年底，太平军才从广西突围，此后花两年时间才到武昌和南京。观察其中过程，盘桓打转，根本发挥不出机动快速的优势。 有人会说，太平军两万精兵北伐，都能一路打到天津。十万北伐，北京岂不是能顺利拿下？其实，这两万精兵已属于太平精锐，这些人久经战阵，没有眷属拖累，家属辎重几乎都在南京，没有后顾之忧，这支军队才灵活多便，骁勇善战。如果全军北上河南，与清朝争一时雌雄，太平军根本没有机动优势，很容易被围追堵截而死。 杨秀清认为，河南「水小而无粮」，人民贫困，粮食根本不够。如果全军东进，就可坐拥江南富庶地区，西望两湖、江西渔米之地，彻底站稳脚跟。后来事实证明，杨秀清这个战略决策是正确的。 太平天国定都南京之后，军务繁忙，百废待兴。洪秀全一头扎进深宫，专心只做他的宗教业务。天国所有业务都汇总到东王府。据说东王府有上百个读书人帮他处理政事，「东宫尚书」就有72人之多，很多人草拟决策，很多人传达执行；有些人负责军务，有些人负责民事、立法、组织、人事。太平军北伐、西征、一破江南江北大营，就是在杨秀清运筹帷幄下完成的。 1856年，太平天国事业达到顶峰，也是杨秀清威望达到巅峰的时候。 关于杨秀清的才能，后来被俘的忠王李秀成在他的自供状说：杨秀清在广西时大字不识一个，参加太平天国后，机敏干练，精力充沛。指挥做事，井井有条，选贤任能，公道无私。「不知天意如何化作此人」——李秀成也深感佩服。曾国藩给弟弟曾国荃写信说，自天京内乱，长毛「大纲紊乱」，甚至说出「洪杨匪患，不患今岁不平」的大话。可见，杨秀清在同僚和敌人那里，都受到高度的重视。 杨秀清是个文盲，没什么宗教知识。他假装天父下凡，完全是出于智谋需要，对于洪秀全那套宗教思想，其实他很不以为然。杨秀清明白，打江山坐江山，还后还是要靠读书人。 因此，杨秀清对读书人的态度，就表现出奇怪的矛盾：一方面他看不起洪秀全、韦昌辉这些落第秀才，经常说些「臣不能识文断字」「胸无点墨」之类的酸话，挤兑洪韦；另一方面，他在东府养了一批读书人。这些硕儒和不通文墨，满口客家话的东王交流，非常费劲，经常忍不住发笑。杨秀清颇为宽容，解释自己出身寒微，劝「先生莫笑，慢慢读来，自会晓得。」太平天国前期政务通畅，和文人术士的尽心效命有很大关系。 杨秀清明白，打江山要大量依靠那些洪秀全斥为「妖人」的儒生。他无意中走上了中国传统农民领袖的那一条道路，也就是刘邦、朱元璋这些人的方法：重用知识分子，注重统治经验，轻徭薄赋，收买人心，等等。杨秀清事实上成为拜上帝教极端思想的减震器。 太平天国在战争初期，曾实行「一切所得皆归上帝」「钱粮共有」的军事共产主义。这套制度要在南京落实，根本不可行。杨秀清联合石达开、韦昌辉上奏，将天朝田亩制度改为「照旧交粮纳税。杨秀清派出大军西征，原本只想「惊走妖魔」，清除上游对南京的威胁。石达开扩大战果，获取江西、湖南、湖北大片地区，他立刻改变战略，派将领前往驻守，建立较稳固的统治区，并提醒将领不要过分骚扰——这时候的杨秀清，和普通统治者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走到这一步，洪秀全和杨秀清的分歧，已经不是简单的权力之争，而是太平天国路线之争。杨秀清的很多做法，深深伤害了洪秀全守护的意识形态领域——这也是洪秀全起家、安身、立威的领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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