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中国文人有着悠久的诗歌传统,对于诗词的境界有着自觉的要求。诗歌既是对人生意味的探索,也是对文艺高标的攀登。词作为中国传统诗歌样式的一种,凝聚了中国文人诗意化的生命体验。继宋、明之后,词于晚清迎来了小高潮。在新文化运动风暴即将来临之前,绽放最后的光芒。 郑文焯(1856~1918),字俊臣,号小坡,又号叔问等,自号江南退士,别号瘦碧,别署冷红词客。晚年因羡慕「梅妻鹤子」的宋人林和靖,隐居吴地孤山,种梅养鹤,故晚号鹤、鹤公、鹤翁、鹤道人、大鹤山人等。
郑文焯著有《大鹤山人诗集》及词集《瘦碧词》、《冷红词》、《比竹余音》、《笤雅余集》和词论《词源斟律》等。其大部分著作曾合刊为《大鹤山房全书》。 他是康有为口中「身世百忧,万方多难」的至交老友。少年仕途不利,绝意科名,离开北国,在苏州旖旎的波光山景中遣放半生。侨寓吴门,他与当地艺坛过从甚密,流连辗转于苏州的园林雅集。和王大炘、吴昌硕结社交游,和朱祖谋、况周颐、王鹏运商榷倚声,合称为「晚清四大家」。梁启超更视其为清末词坛的「第一把交椅」。 △ 吴昌硕为郑文焯制印谱,印拓下有郑氏手书评语,亦记述治印之缘起,文人情愫可见于斯。
历来学者多强调郑大鹤的词风源于南宋大词人姜夔。清雅瘦削,带有富贵闲雅的气息。在清末词坛,当朱祖谋、况周颐、王鹏运等人力尊吴梦窗,以致「学梦窗者几半天下」之时,郑大鹤却主张学姜白石,以达到柳耆卿的「疏宕」之境,用以纠正吴梦窗及其追随者的「雕琢」、「晦涩」之弊,这在当时是很有些「另类」的。
△ 《杨柳岸晓风残月》,郑文焯画,依据柳永词《雨霖铃》创作画意图。 郑氏之所以倾慕白石,缘于他闲雅富贵的身份。郑氏出身于清贵之家,被称为「一门鼎盛,兄弟十人,裘马丽都」。他对文学、金石、书画诸科的熟悉与沉溺,形成了其性格上的神清气朗。有此人格,其词品自然就显清幽闲雅,在创作上自然会倾心于姜夔那种清美脱俗的风格。
晚清词坛哀蛩之鸣四起时,独郑氏词仍带有散淡之貌,酷似白石,这与生于斯长于斯的环境密切关联。而最能体现其清雅词风的无疑是其山水词,已故著名清词专家严迪昌亦称郑大鹤在晚清四大家中「最具山林气韵」,郑氏山水词清雅俊洁,颇能传江南山清水秀之佳境。词境清幽疏淡,既有文人雅致又充满了山林野趣。
治柳词 倾心疏宕 郑大鹤将词的理想境界归为「疏宕」二字。而柳词的高处,在「高浑」,也在「疏宕」。通常认为,柳词的特点在一「俗」字,白石词的特点在一「雅」字,二者本不相侔。郑大鹤的超越前人之处,在于他不以「雅俗」来论柳词。 在他看来,柳词与白石词,其实都可归于一类,这就是「疏宕」二字。而且他还认为要得柳词之「疏宕」,还需从白石词入手。这样的话,就算「不能遽得其妙处,尚不失白石之清空骚雅」。而「清空」二字,适足以矫「质实」之弊。
王、朱、况等人,为了医治词坛上的所谓「空滑」之病,而奉梦窗为神明,殊不知学过了头,以致「雕琢」、「晦涩」之弊丛生,词风「质实」到了「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地步。而柳词的「疏宕」之风与白石词的「清空」之气,无疑是治「质实」之病的一剂良药。 △《桐荫秋思图》,郑文焯画。 郑氏工诗词,通音律,擅书画,懂医道,而以词人著称于世,词作中尽显性情,对自然万物真挚关爱,面对人世中的灰暗与暴虐也曾长歌当哭、纯任性灵,啼笑皆真。其内心情感的细腻敏锐,在文学创作上,以真感人,语言质朴清新,洒脱流利,风格渐趋典雅、柔丽,呈现出真纯与细腻,自然与绮丽相结合的特点。赏陈三立、陈寅恪旧藏,清手稿本《郑大鹤写词》,可见一斑。 △ 《郑文焯词稿》,郑文焯撰,陈三立、陈寅恪旧藏。 蝶恋花 江南晚节,秋华冬荣,近逾大雪,犹闻东风飒然吹雨声起,寻园经篱花,倾顿不盈一匊,悲荣落之无时,还念年涯,附物兴感。 携酒重寻看鞠处,几曲霜篱,难得深深护。半卸宫黄犹自舞,碎金贴地如尘土。 人事何堪忧岁暮,便有东风,不须繁华主。年髩莫教春梦误,好天凉月无凭处。 △ 《蝶恋花》 钤印:老芝(朱),郑文焯(白),樵风近制(白) 惜红衣 半塘桥离席,歌者索新词以当兰茳之赠,遂连次白石均赋别。惜无哑觱篥为度音拍,甚重予依黯也。 弱步回波,轻妆媚日,减年歌力。浣泪吴襟,离痕黯沉碧。旗亭旧价,空唱老,江南词客。萧寂。兰櫂晚移,鬲蘋花风息。 幽坊曲陌。记并吟鞍,香尘马蹄藉。何堪远适异国,镇投北。醉识怨红愁翠,都为断魂曾历。念酒边芳讯,还寄驿梅春色。 △ 《惜红衣》 水龙吟 故园能几花残,更堪抵死催春去,巢莺接叶,狂蜂弹纸,惜惜迟户,半湿雕阑,一堆红雪,鬲烟人语。 怪东风不管,重阴未散,偏催起,漫天絮。 別有珠簾玉柱,惹飞红,网尘如雾。满城歌吹,马蹄踏破,谁家香土。锦藉川原,香芜争换。 绿阴无主,算人间有限,伤春老泪,替黄昏雨。 △ 《水龙吟》 鉴藏印:散原(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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